正文 一粒種子(2 / 2)

時間像逃跑一般過去,轉眼又是兩年。春天,快到請客的時候,富翁在缸旁邊祝福說:“我就要請客了,你幫幫忙,快點兒發芽開花吧!”秋天,快到宴客的時候,他又在缸旁邊祝福說:“我又要請客了,你幫幫忙,快點兒發芽開花吧!”但是一點兒效果也沒有。於是富翁生氣了,他說:“這是死的種子,又臭又難看,我要它幹麼!”他就把種子從泥裏挖出來,還是從前的樣子,像核桃那樣大,皮綠油油的。他越看越生氣,就使勁往牆外邊一扔。

種子跳過牆,掉在一個商店門口。商人拾起來,高興極了,他說:“希奇的種子掉在我的門口,我一定要發財了。”他就把種子種在商店旁邊。他盼著種子快發芽快開花,每天開店的時候去看一回,收店的時候還要去看一回。一年很快過去了,並沒看見碧玉一般的芽鑽出來。商人生氣了,說:“我真是個傻子,以為是什麼希奇的種子!原來是死的,又臭又難看。現在明白了,不為它這個壞東西耗費精神了。”他就把種子挖出來,往街上一扔。

種子在街上躺了半天,讓清道夫跟髒土一塊兒掃在垃圾車裏,倒在軍營旁邊。一個兵士拾起來,很高興地說:“希奇的種子讓我拾著了,我一定是要升官了。”他就把種子種在軍營旁邊。他盼著種子快發芽開花,下操的時候就蹲在旁邊看著,懷裏抱著短槍。別的兵士問他蹲在那裏幹什麼,他瞞著不說。

一年多過去了,還沒見碧玉一般的芽鑽出來。兵士生氣了,他說:“我真是個傻子,以為是什麼希奇的種子!原來是死的,又臭又難看。現在明白了,不為它這個壞東西耗費精神了。”他就把種子挖出來,用全身的力氣,往很遠的地方一扔。

種子飛起來,像坐了飛機。飛呀,飛呀,飛呀,最後掉下來,正是一片碧綠的麥田。

麥田裏有個年輕的農夫,皮膚曬得像醬的顏色,紅裏透黑,胳膊上的筋肉一塊塊地凸起來,像雕刻的大力士。他手裏拿著一把曲頸鋤,正在刨鬆田地裏的土。他鋤一會兒,抬起頭來四處看看,嘴邊透出和平的微笑。

他看見種子掉下來,說:“嚇,真是一粒可愛的種子!種上它吧。”就用鋤刨了一個坑,把種子埋在裏邊。

他照常工作,該耕就耕,該鋤就鋤,該澆就澆——自然,種那粒種子的地方也一樣,耕,鋤,澆,樣樣都做到了。

沒幾天,在埋那粒種子的地方,碧綠的像小指那樣粗的嫩芽鑽出來了。又過幾天,拔幹,抽枝,一棵活像碧玉雕成的小樹站在田地裏了。梢上很快長了花苞,起初隻有核桃那樣大,長啊,長啊,像橘子了,像蘋果了,像柚子了,終於長到西瓜那樣大,開花了:瓣是紅的,數不清有多少層,蕊是金黃的,數不清有多少根。由花瓣上,由花蕊裏,一種新奇的濃鬱的香味放出來,不管是誰,走近了,沾在身上就永遠不散。

年輕的農夫還是照常工作,在田地裏來來往往。從這棵希奇的花旁邊走過的時候,他稍微站一會兒,看看花,看看葉,嘴邊透出和平的微笑。

鄉村的人都來看這希奇的花。回去的時候,臉上都掛著和平的微笑,滿身都沾上了濃鬱的香味。

1921年11月20日作。

刊《兒童世界》1卷8期,署名葉紹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