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問清楚地點後,滿腹心事的趙衡便往機器局奔去。
北洋機器局可是正經的軍工企業,他原以為會受到嚴格的盤查與詰問,為此不僅特意換上了全套官服,還帶了公文。不料到後大跌眼鏡,門口蕭瑟一片,料想中嚴密的監視與巡邏根本就沒有看見,隻有幾個懶洋洋的勇兵在那裏晃蕩,看著全套官服的趙衡走過,一點兒上前盤問的意思都沒有,隻略微挺了挺胸膛,算是見過禮了。
趙衡的心猛然一沉,有點兒不祥的預感。
門房看到一身官服的趙衡過來,倒是慢騰騰地走了過來,不過一開口卻是有氣無力聲音:“這位大人,您來有何公幹?”
“候補同知兼武衛中軍營務處營務委員趙衡,特來貴局公幹。”
那人聽了趙衡的名頭也沒有一驚一乍,而是懶洋洋地應付著回話:“哦……是武衛軍的趙大人啊……這個,沒聽說上官要派人來啊。”
“本官來時匆忙,來不及事先打招呼,不過有公文在此。”趙衡從皮包中抽出蓋有武衛中軍營務處鮮紅大印的公文就在對方眼前一亮。
“不必看,不必看,我不識字。”門房一看那顆紅印便信了,頭搖得和撥浪鼓一般,嘴裏還在叨咕,“您一個人來的?”
看這個模樣,趙衡心裏便有數了。當真是經驗主義害死人,他把這當成是後世的保密軍工廠了,大清國這會兒哪有這意識啊?更不必說這本來就是一個官僚得不能再官僚的企業,李鴻章倒黴以後就更是沒娘的孩子沒人疼,落敗蕭瑟得不成樣子了。
既然如此,他掏出二個鷹洋遞過去,笑盈盈地說道:“我有些東西需要機器局打造一下,雖然是公幹,但走流程太慢。你人頭熟不熟?給我引薦一下,事成之後還有另外好處。”
一見銀子,門房像見了獵物的狼一樣,兩眼放出駭人的精光,一把搶過去後諂笑著:“大人找我就找對了,大家夥經常定製些東西,鐵鍬啦、鋤頭啦、斧子啦,各種各樣的器具應有盡有。大人盡管放心,包管誤不了事,價格也很實在,隻要出點工錢就行了。”
“料錢呢?”
“料還要錢?反正您看中什麼就用什麼好了……局裏多的是料,一年到頭總有用不完的時候。”
趙衡大吃一驚:“管事的不管?
“咳,大人是外行吧?就管事自己打製的最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靠這個他靠什麼發財?更別提上麵撥下來的銀子本就不足,要守著那點俸祿,早就餓死了……”門房一邊把趙衡往裏麵引去,一邊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情況說了個底兒掉。
進了裏麵,趙衡隻感覺心越來越涼,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就是號稱跟江南製造總局、湖北兵工廠齊名的北洋機器局?還敢號稱中國三大軍工企業之一?瞧這破敗模樣,有些房子在漏水,好幾間屋子塌了半角,殘磚破瓦堆了一地,屋簷下、門廊邊、天井中、泥地上,好幾處都堆著機器,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雖然包著油氈子,但從上麵的積灰來看少說閑置也有兩三年了。抬眼望去,局中倒林立著十多個煙囪,但似乎冒煙的沒有幾個,各種機器開動的聲音雖然勉強還連成片,但怎麼聽怎麼都覺得有氣無力。而那些啟封在用的機器也是鏽跡斑斑、慘不忍睹,一望便可知保養很不充足。
趙衡親眼見過後世軍工廠維持不下去倒閉的局麵,可哪怕再混亂、再落魄,房屋至少不會塌,機器至少還有人管。北洋機器局可是正常運轉的機器局啊,瞧這架勢不知道敗落什麼樣子了。
門房領著趙衡七拐八拐,還不停提醒他留意腳下的垃圾堆。到處都是破爛家夥,甚至好些洋槍部件就隨意丟棄在角落裏,也不知道是當時的報廢品還是做了一半做不下去的半成品,活像個廢品收購點,甚至廢品收購點都還要強一些,起碼人家是分門別類安放好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