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常回家看看(2 / 2)

過一年又一年,他流浪了很多城市,吃了很多苦,事業終於漸漸有了起色。北京的一家唱片公司看上了他,跟他簽了約,還給了他一筆簽約費。

那是他賺到的最多的一筆錢,有了這筆錢,他覺得是該回家看看了。他打電話回家的時候距春節不到一個月,打的是村辦的電話,離家還有十分鍾的路途。二十多分鍾之後,他聽見爹的聲音,爹在電話裏氣喘籲籲地喊著他的小名。

他有些驚訝地問:“我還沒吭聲,你怎麼知道是我?”

爹說:“除了你誰會給我打電話。”

他內心一陣心酸,那是他三年來第一次打電話回家,他有些後悔:也許自己早該打這個電話了!

而他隻是淡淡地告訴爹,他今年會回家過年。

爹在電話那一端立馬歡喜得似個孩子,又說家裏的豬大了,又說早知道前幾天雞不該賣了,還說曬了很多柿子幹一直等他回來……這樣的語無倫次,令他更覺得難過,爹真是老了。

他已經收拾好行李要回家了,臨時卻接到通知,公司要他在除夕晚上去參加一個電視台的迎春晚會。

公司說這個機會很難得,是因為另一個明星臨時決定要回家給母親作壽,留下節目空當,他才撿著這麼好的機會,上大型晚會。

他沒有太多猶豫,便接受了除夕的工作。他想,機遇難得,回家過年則來日方長。

那天晚上,他打電話回去通知父親,因為工作,他不能回家過年了,同時叮囑父親,除夕一定要看電視,一定要看某某台的晚會,因為他會在上麵唱歌。

他覺得隻有這樣,才能為爹彌補他不能回家過年的遺憾。另外,他內心深處還是希望爹能夠看見電視上的他,能夠相信自己的兒子能成為明星。

除夕那天,根據主辦方要求,他演唱的曲目是《常回家看看》,很諷刺的,他已經三年沒有回家了。

但是他還是努力唱得聲情並茂,因為他知道爹在看。就是這種應景的口水歌,卻為他贏來很多掌聲。他走下台來,他的心裏有些得意,他想,爹現在終於得承認了,他的兒子也能成為明星。

這時,他的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拿起來接聽,臉色漸變。當下他演出衣服都來不及換掉,去後台拿起一個包就往外跑,跑一半電台的工作人員攔住他說:“你要上哪,你還有一首歌啊!”

他淚流滿麵地暴吼一聲:“我爹死了!”

對方一驚鬆開他。他繼續跑,以狂風席卷的速度跑,什麼唱歌,簽約,明星,演出……一切都通通丟在身後,他隻想跑,跑回家,跑到爹身邊。

那一夜他馬不停蹄打了的,乘了車,打了的又換車,他終於回到家了,終於跑到爹身邊,可是已經太遲了……

後來他才從鄰居那裏知道,這些天他們村一直大風大雪,村裏的電視信號本就非常不好,除夕之夜,爹不顧寒冷和危險,在夜裏獨自抱著電視機爬上屋頂,因為隻有屋頂那個位置,才能模糊糊地收到圖像,不想卻不小心連人帶機滾下來……鄰居說著嘖嘖歎惜:“你爹也是,過年過得好好的,這麼冷的天,看什麼節目非得爬屋頂上去看不可呢!”

隻有他知道,爹不過是為了在除夕可以看到他,為了看他在電視上唱歌啊。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世界上最偉大的支持,不是選秀節目上那些父母的溫暖的笑容和體麵的言語、也不是煽情的擁抱和感動的淚水,而是這樣沉默且笨拙的父愛,這比電視屏幕上的任何一種煽情套路,更真摯動人。

那年的除夕,他在家鄉電視台的迎春晚會上動情地唱起了這首歌: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給爸爸捶捶後背揉揉肩,老人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總操心隻圖個平平安安……他站在台上說起他的父親,他說:“希望在外工作的朋友們,常回家看看,不管有沒有賺錢,不管事業有沒有成就,常回家看看……因為站在台上唱這首歌的人,已經沒有家可回了。”說著,他再一次熱淚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