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六章:用心去感受泥土的香味兒(1 / 3)

--楊崇德訪談錄

陳勇

陳勇(中國作協會員,小小說作家網特約評論家,評論集入圍第五屆魯迅文學獎,以下簡稱陳)。

楊崇德(中國當代百位小小說名家之一,以下簡稱楊)。

陳:《1973年的病》寫得形象生動,感人至深。請你談一下這篇作品的創作過程。

楊:好的,首先我要感謝陳勇先生給我創造這樣一個機會。我是一個生在大山裏的農家子弟。坑坑窪窪的羊腸道以及彎彎曲曲的山坡是我兒時最熟悉的環境了。我的父親母親都是沒有念過書的勤勞農民。在那片山水相依、父母相憐的土地上,不知道有多少至今讓我難以忘懷、難以言說的天真和親情。《1973年的病》是我兒時的一個真實縮影。可以說,它影響了我的一生。小時候,我是一個較為內向的孩子,在全村十幾個同齡兒童當中,隻有那麼二、三個人能夠與我為伍。我常常一個人捧著柴刀穿越在家門口對麵那片叢林裏躥來躥去,搜索著弄回去就能燃燒的幹柴。如果再翻過幾座山坡,就是一條長年不涸的山溪。溪水很清。喝起來也很甜。溪裏有成群結隊的小魚兒,站在岸上,就能把它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們那裏都叫它白肚魚。白肚魚常常遊弋在清水潭裏,或者躲藏在奇形怪狀的石縫間。潭水不深,抓起來當然就有機會,也很容易上癮。因此,用土方子去藥山溪裏的白肚魚,那是我們那一帶孩兒們幹大事業的一件重要活。村裏沒有學校。村裏離大隊有近6華裏的山路,坡很陡。村裏的很多孩子不喜歡天天走那條爬得讓人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山路。當然也就不喜歡去讀書了。村裏調皮的孩子常常在半路途中你言我語地改變了行走的方向,他們不是去學校,而是往山溪裏跑。雖然我沒幹過那種事,但打內心裏我也很想去。白肚魚的誘惑真是太大了。可是,1973年的那個夏天,我為了能跟調皮的孩子去藥魚,一個“肚子痛”的謊言把自己弄得騎虎難下。當然,我要感謝我的父親。他在我的謊言裏,是那樣地真誠,那樣地慈愛。是他用一片讓我感動終生的特殊父愛,治好了我的逃學病。如今,我那個300多人的村莊,靠讀書出來的隻有3個人。我就是參加工作最早的一個。當然,我是絕不讚成用讀書的方式去抹殺兒時五彩繽紛的夢。可是,到今天,與我同齡的夥伴們無一不在後悔著。他們後悔自己小時候為什麼不努力讀書。他們甚至也在自己的兒女們麵前後悔著自己。我覺得他們再怎麼後悔,也無濟於事。至少,他們應該學學我的父親。因為,我父親沒念過一天書。可他知道該怎麼去尊重和鼓勵自己的兒女。

陳:王蒙在《文章的魅力在於它發現了生活》一文中寫道:“文章應該是活人寫的充滿生活氣息與生命力量的話。你可以寫口語、方言、俚語、俏皮話;也可以偏於書麵雅言,哪怕夾雜文言,但是,你的文章裏應該有你的體溫、脈搏、心跳與愛憎。你的文章應該能夠令人感到你的特點、你的個性、好的活躍的思路。你的文章裏應該有你對生活的新發現。文章的魅力在於它發現了生活。生活的魅力在於它解釋與充實了文學,也受到了文學的感染與啟發。”你是否同意他的觀點?結合具體作品與創作實踐,談一談小小說的魅力。

楊:王蒙老師的話,顯然是大師語錄。我覺得,我們從事文學創作的人,就應該將自己的作品定位於自己所熟悉的生活圈。當然,我也看到某些文友,他們企圖通過另類方式寫作,帶有“戲”寫的意味。可我不喜歡那種寫作方式。我還是要重複王蒙老師那句話:文章的魅力在於它挖掘和展示了生活。離開鮮活的生活,企圖通過調侃、毫無邊際的折騰之法,用作品來挑逗人,取笑人,這是不嚴肅的創作態度。我不敢肯定我的每一篇小小說都有原型,但至少我每一篇作品的創作欲望都源於生活中的某一個點眼。我隻是站在這個點眼上去拷問、去反思、去發揮。比如:我的作品《在我們回城的那個晚上》,其實就是一個事實的事件。1997年,我在一個非常貧困的地方搞了一年扶貧工作。這篇作品所寫的內容就是我們三名扶貧隊員在扶貧結束、第二天即將回城的那個晚上,我們請了扶貧村的幾位村領導吃飯。這是我們三個扶貧隊員自己掏錢請的,也算是回報村裏的幾位領導對我們扶貧工作的支持。可他們打心裏不是這麼想。他們認為我們早就應該請他吃,他們甚至認為我們打著扶貧的旗號,弄了一些錢沒給他們。他們暗地裏通知了他們的家人陸陸續續前來赴宴。當然,他們的家人三三二二趕來時,我們也是打心底喜歡。人就應該真誠坦露。當後來他們知道我們自己在分攤宴請款時,他們對我們卻是另眼相看了。在後來的一兩年裏,他們常常派人送一些紅薯、南瓜、小魚兒之類的土特產來。這就是我和他們的親情。這就是中國農民的親情。我的這篇作品雖然揭示了農民身上那種讓人哭笑不得的生活習慣,但我覺得這種習慣真讓我感動。我不是厭惡它,而是打心裏喜歡它。感謝我有那麼一段難得的生活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