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桐嘀咕了句:“她騙我,她的孩子骨齡應該已經兩歲三個月了,騙我說才一歲,營養不良不說,毛發還特別稀少。而且我懷疑她的孩子患有嚴重的神經係統疾病。”
“哪一類的?”李曉偉感到有些不可思議,“我怎麼沒看出來?”
章桐突然站住,伸手抓住李曉偉的胳膊用力一擰。“哎喲!”李曉偉對此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頓時疼得發出一聲慘叫,章桐卻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把手鬆開:“疼吧?”
“當然啦!你想幹嗎?”李曉偉一臉的委屈。章桐卻神色嚴峻了起來:“那孩子剛才因為貪玩,從床上掉了下來,導致左肩關節脫位。”
“你說什麼?那後來呢?要不要叫醫生!”
章桐瞪了他一眼:“我就是醫生,恰好我也懂得複位,所以就順手給他複位了。”
“這……你怎麼看出他患上了神經係統的毛病?”李曉偉更糊塗了。
“剛才我擰你胳膊,你立刻感覺很疼是吧?那小孩卻不疼,而且自始至終就跟沒事兒人一樣,還衝我笑。”章桐認真地看著李曉偉,“你說,這還正常嗎?”
李曉偉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快到下班時間了,警局刑警隊辦公室裏依然人頭攢動。
童小川還沒有來得及吃午飯,所以在征求了李曉偉的同意後,幹脆就把快餐盒放在了辦公桌上,一邊吃一邊問問題:“李醫生,說說你的病人潘威吧。”
李曉偉一愣:“潘威?我已經告訴過你們了啊,他得的是妄想症,病情不是很嚴重,平時服藥就能完全控製自己的行為舉止,對社會沒有危害性……”
“別給我上課,李醫生,這些大道理我們都懂,我問的是潘威生活中有沒有仇人?”童小川有點不樂意了。
“當然沒有,就一個同居女友,還有個孩子。”李曉偉神情坦然,“而且據我所知,就連活著的直係親屬都沒有了。”
童小川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眯縫著眼看著李曉偉:“李醫生,我雖然是門外漢,不懂得什麼心理治療之類的玩意兒,但是我至少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你說一個平時生活中沒有仇人、沒有恩怨糾紛的老實人突然死了,而且還是精心掩飾的他殺,沒有任何征兆,你不覺得奇怪嗎?”
李曉偉急了,連忙擺手:“我可沒殺他,你們不能冤枉我!”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李醫生,要是懷疑你殺人的話,你就得去隔壁坐著了,而不是在我的辦公室這麼簡單。”童小川忍不住調侃道。隔壁是訊問室,坐在一邊的盧強嘿嘿偷笑。
“那你們找我幹嗎?”李曉偉問。
童小川說:“很簡單啊,因為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我們查過他的家族史,父親意外失足墜亡,母親失蹤,他從小就在外婆家長大……”
李曉偉點點頭:“他和我說過這個,外婆是他唯一的親人,在他11歲的時候去世了。接下來他就被送去了福利院。”“他沒有外婆,也沒有親人,至少戶籍資料中顯示如此。因為潘威剛出生就被人收養了。但是,李醫生,他哥哥的死因,你知道嗎?”童小川緊緊地盯著李曉偉的雙眼,似乎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李曉偉的目光中。
“他哥哥?”
“潘傑!”
李曉偉愣了一下,搖搖頭:“我沒聽他說起過這個人,我也還是從他同居女友那裏才聽到的。”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潘威最主要的病症就是和一個人不斷地說話,就好像這個人是真實存在的一樣,對嗎?”
李曉偉點頭。
童小川笑了:“這個人就是他哥哥,比他大三個月的哥哥潘傑!也就是你曾經說起過的禮包!你知道禮包是怎麼死的嗎,李醫生?”李曉偉徹底蒙了,他茫然地搖搖頭。
“是被13歲的潘威用榔頭給活活砸死的!”童小川輕輕拍了拍手中泛黃的卷宗,全然不顧臉色煞白的李曉偉,繼續說道,“還有他養父,當時有目擊證人說是被他從家裏的樓頂上推下去摔死的,而他家的樓頂到地麵,足足有四層樓那麼高,他的養父是頭下腳上這麼下來的,地麵是堅硬的水泥地……”
李曉偉突然緊張了起來:“那他養母呢?他養母在哪兒?”
童小川合上了卷宗,搖搖頭:“失蹤了,後來再也沒有消息,估計也是凶多吉少。”緊接著,他雙手十指交叉,饒有趣味地看著李曉偉,“我的李大醫生,你現在還可以完全確定你的病人潘威所患的是簡單的妄想症嗎?”
看著李曉偉一臉沮喪地離開辦公室,盧強一邊收拾滿桌子的卷宗,一邊嘴裏嘟囔:“盧隊,我覺得我辛辛苦苦地把李醫生找來也沒起多大作用啊?”
童小川一臉的神秘:“誰說的?你看看這份檔案再下判斷吧。”他伸出食指敲了敲桌上的一張發黃的照片。
盧強滿臉疑惑:“潘威的母親?”
童小川點點頭:“確切地說應該是潘威的養母。黑色頭發,身高163厘米,苗條,膚白,職業是護士。下夜班後不知去向,當時一直沒有找到她的屍體。”
“……難道說……”盧強吃驚地看著他。
“齊肩黑發,身高160厘米以上,苗條,膚白,她生前的職業是護士。”童小川不動聲色地說道。
“那她的屍體呢?”
童小川輕輕歎了口氣:“後來找到了,在老君灘上。根據卷宗紀錄顯示,趙家瑞承認她是第七個死者。隻是很可惜,她和別的屍體一樣因為高溫,被發現時已經腐敗得慘不忍睹。”
“那後來是怎麼確認身份的?”盧強緊張地問道。
“那時候還沒有DNA係統,根據卷宗上的記錄,是她的衣著被家屬認了出來。”童小川伸了個懶腰,揉了揉發酸的脖子,“還好,凶手最後伏法了,這個係列大案算是圓滿結案。”
“童隊,你說的是不是趙家瑞的案子?”盧強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框,“我記得在警校裏老師還講到過這個案子。”
“沒錯,30年前轟動一時的係列殺人大案,當時的經手法醫就是我們章法醫的父親!”童小川嘿嘿一笑,“你說是不是無巧不成書啊?”
星巴克咖啡館一角,章桐看著電腦上的相片,目瞪口呆。
她已經在這兒坐了足足兩個小時,全神貫注於自己的工作,以至於都沒有注意到窗外突然而至的瓢潑大雨,雨點猛烈地撞擊在窗玻璃上,街上的行人加快了腳步,有的人幹脆奔跑了起來。但是這一切都仿佛與章桐沒有任何關係。手邊的咖啡早就冰涼,她渾然不覺,目光中交織著疑惑和驚愕。
這是一張已經被處決的囚犯的存檔相片,雖然是死後照的,五官變得僵硬恐怖,皮膚慘白且早就沒有了生者的氣息,但是一點都沒有改變那生來就固有的臉部骨架輪廓和五官特征。
真的得感謝那神奇的DNA,這張臉,章桐太熟悉了。與生俱來的遺傳基因忠實地在他後人的臉上得到了完美的再現。章桐記得很清楚,去年參加同行年會的時候,有人就曾經在會上提到過這麼一個觀點,那就是一個人的外貌會遺傳給有直係血緣關係的後人,那麼按照這個理論觀點推斷的話,他的行為舉止應該也會被複製遺傳。因為萬能的DNA所顯現的信息是無窮無盡的,不僅僅體現在外表上。
如果這個大膽的推測隻是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的話,那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大家隻會驚歎——你真像你的父親。章桐記得自己在年會上聽到這個觀點的時候也隻是一笑了之。可是對於一個係列殺人案的凶手,一個手上捏著11條人命的凶手,一貫堅持科學至上的章桐突然感覺到有點毛骨悚然。
因為她完全可以肯定——李曉偉的父親就是趙家瑞。章桐撥通了小潘的電話,隻響了一下,電話就被接了起來。章桐不等電話那頭的人說話,直接問道:“李曉偉醫生的DNA中Y染色體信息確定匹配上趙家瑞的DNA了嗎?”
“是的。”小潘回答。
章桐的心一沉,問道:“對了,我記得檔案室的頭兒還欠我們一個人情對嗎?”
“沒錯,章姐。還有,你啥時候來上班啊?我都快忙壞了。兩天沒回過家了,身上都要發臭了。”小潘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連忙吐苦水。
“我的假期明天就結束了。記得幫我問檔案室要趙家瑞案子的所有檔案,包括屍檢資料……以你的名義。”
“沒問題。”小潘想了想,繼續說道,“照顧好自己,章姐,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支持你!”
章桐輕輕歎了口氣:“謝謝。”
隨著夜幕降臨,安平市運河邊上出來散步的人也逐漸多了起來。夜晚的城市和白天有著很大的不同,彩色的霓虹燈似乎正在努力地掩蓋這個城市中隱藏在黑暗裏的無數秘密。
王勇的車緩緩地停在開源大橋的橋洞裏,現在是晚上9點08分,這個時間點恰到好處,無論你在街上的哪個角落裏停下車,昏暗的光線下,隻要注意避開監控探頭,就不會有人熱心地給你貼上違停罰單,周圍往來的人也絕對不會注意到坐在車中的自己。
王勇耐心地等待著,他知道對方一定會來。整整一周的時間裏,王勇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離自己的皮卡車不到5米遠的距離就是那張讓他感到激動萬分的長椅,而再過七分鍾,那張長椅上坐下的人,就是自己的神秘雇主!
七分鍾是很快的。而為了自己所期待的這一刻,他已經想好了無數種的開場白。
看著眼前出現的人,王勇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拉開車門下車,笑眯眯地走向不遠處的長椅,那樣子,就像一隻正在逐漸接近自己獵物的獅子。他不會退縮,因為自己的手中已經擁有了足夠多的可以用來談判的砝碼。
“您好,我是王勇,您雇的私家偵探。”王勇大方地伸出了右手,上身微微向前傾,“非常榮幸為您服務。”他看到一絲笑意在對方的目光中蕩漾而起,隻是奇怪的是這笑意讓他感到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