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說甚麼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昨日黃土隴頭埋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金滿箱,銀滿箱,轉眼乞丐人皆謗。正歎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訓有方,保不定日後作強梁。擇膏粱,誰承望流落在煙花巷!因嫌紗帽小,致使鎖枷杠,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一個中年人模樣的道人,捧著一本《紅樓夢》,津津有味地把《好了歌注》念了三遍,轉而對身後捧著《莊子》的紫衣老道笑道:“想不到這人間汙濁地居然還有這等高人,慚愧,慚愧。這份體悟,他若真能做得,那可比我輩有道多了。紫竹道友真是好福氣,可以有閑情逸致讀這些趣味橫生的書。”
紫衣老道放下《莊子》,端起茶杯,細品一會兒,笑道:“虛雲道友是正道魁首,派內事物繁忙,當然難有機會讀這些書。哪裏像我,孤家寡人,光杆司令一個,時間麼,一抓一大把。”
“高處不勝寒,瑣事多誤身。我這修為自打上一次大劫後就再難精進,怕是留在這世上的時間不多了。這倒也沒什麼傷心遺憾的,畢竟已經活了這麼長時間,該經曆的都經曆了。隻是,我擔心我這身後事,嘈嘈雜雜。若是偌大一個上清道就此衰敗。那可真就愧對祖師爺了。”
“多慮,多慮!虛雲道友的首徒靜月是一等一的修道好苗子,等這番大劫一過,鐵定又能撐起上清道三百年。”
“承道友吉言,咱們該走啦!”兩位道人一同起身,駕雲而走。
魏國的扶搖山上,兩個衣衫襤褸的孩童在斜坡上相互扶持,踉踉蹌蹌地走著。縹緲細膩的薄霧籠著一個個山頭,蓊鬱的山林嫵媚非常,鬆樹緊密地一棵挨著一棵。但在這無人遊賞的時節,都顯得十分陰森。兩個孩童衣衫都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但腰間佩玉白裏透粉,不是凡品。想來應是哪家的紈袴膏粱,卻不知什麼原因這麼落魄。
“蘇夜,離楚國還有多遠啊?”
“應該不遠了吧,白琰再堅持堅持吧!”
過了一兩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下來,夕陽對麵甚至隱約可見朦朦朧朧的月亮。
“不知父王和母後他們怎麼樣了!”叫白琰的男童坐在石頭上,雙手撐著腦袋,眉頭緊蹙,惆悵地看著叫蘇夜的男童。
“天佑大王,大王肯定能逢凶化吉,你就不要擔心啦。”蘇夜手裏拿著短劍,在周圍灑了些雄黃,坐了下來。兩人出神地看著麵前劈裏啪啦的一堆篝火,晃動的火影把石壁照得發紅,飄忽的火星落在潮濕的地麵上,轉眼便消匿無跡。
蘇夜打量著自己手裏的短劍,回想離開長樂時的場景。那天東齊的軍隊已經包圍了長樂,大將軍衛昌率軍投敵。梁國大王見大勢已去,就讓他保護白琰從密道逃去楚國。當時王宮一片火海,照得皇城如同白晝。好在白琰早早地從宮中逃出,沒有見得到王宮的慘象,否則蘇夜不知要花多大力氣才能把他弄出來。
總歸還隻是兩個幼弱孩童,不一會兒兩人就倦意上襲,昏昏欲睡。突然,“鏘鏘鏘鏘“,一陣刀劍碰擊的聲音將兩人吵醒。兩人本就是驚弓之鳥,聽見刀劍鐵鳴嚇得瑟瑟發抖,脊背早已汗涔涔,直把破布似的的衣服沁濕了一個透遍。蘇夜稍稍年長,連忙用石塊潮泥把火堆弄熄,小心翼翼地摟著白琰,貼著石壁坐下。白琰養尊處優慣了的,沒有經曆這些陣仗,又加上連日疲乏,心力透支,一直不住地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