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十一個小時的火車,到站時,天色已經暗淡下來。出了火車站大廳,我感到一陣涼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就在這時,一個人從旁邊衝過來,狠狠地把我擁入懷裏,並在我背後砸了兩拳:“你這小子,終於有時間來看我了?”
我心一暖,也狠狠地回了他兩拳:“你都多少年沒回去了?
再不來,我怕忘了你長什麼模樣。”
我們擁在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他是我的鐵哥們兒,叫韓書群,小時候,我們一起到人家地裏偷瓜摘果,被人抓到就一起被打屁股,是共同患過難的交情。
但他學習好,高考時考了個重點本科,畢業後的這十多年,已經在這座發達的城市有房有車了,而我,一直在家鄉小鎮,混得十分落魄。
韓書群把我塞進車裏,說請我這個鄉巴佬去吃生猛海鮮,我當然不會拒絕,在這個世界上,我騙誰都不會騙他,反過來說,我跟誰客氣都不會跟他客氣。
酒過三巡,韓書群一拍腦門:“昨天知道你來的消息後,我立馬就給劉勇打了個電話,想讓他也趕過來,哥兒幾個趁這機會聚一下,可這小子居然關機,今天我一忙活,還把這事忘了,我得趕緊打給他。”
劉勇也是我們當年的朋友之一,但是朋友有個厚薄,我跟他的感情可遠遠不及我跟韓書群了。我急忙搶過韓書群的手機,說:“人家離你這兒有五百來裏地,別折騰他了。”
韓書群一瞪眼睛:“老朋友來了,幾百裏地算得了什麼?他要是敢不來,以後我就不認他這個朋友。”
見韓書群不依不饒,我趕緊換了個說法:“真別折騰了,說實話,這次來就是想來看看你,咱哥兒倆好好嘮嘮,最多待一天我就走了,再說他酒量也不行,跟咱喝不到一塊兒去,多別扭。”
韓書群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不再堅持,我趁機轉移話題,問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他眉飛色舞地說:“哥們兒現在混得不錯,一年怎麼也能弄個二三十萬,再過兩年,就把我的小房子換了,再買個大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的心徹底放到了肚子裏,看來,我這趟不會白來了。
酒足飯飽後,我說隨便找個酒店住,他卻死活拉我去他家裏:“這要是別人,住哪兒、花多少錢都無所謂,但就是不能去家裏,家裏是私密空間啊。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必須讓你感覺到家的氣氛,再說我老婆帶孩子回娘家了,正好咱哥兒倆隨便折騰。”
我不再客氣,跟他回了家,他家確實不大,才三室一廳,除了他兩口子和孩子的臥室,還有一個他專門的書房,電腦桌旁邊,擺著一匹奔騰的木雕駿馬。我一看之下,笑了:“怎麼,還留著呢?”
韓書群拿起木馬,撫摸著上麵細細的紋路,感慨地說:“這是你花了半個月的時間,一刀一刀刻出來的生日禮物,我準備留一輩子的。”
他屬馬,在我瘋狂地迷戀上木雕後,第一件木雕作品就是這東西,很不成熟,甚至有些醜陋,真難為他居然一直保存至今。
我們又喝了幾罐啤酒,一直聊到半夜,他讓我跟他一起睡大床,我笑著拒絕:“不習慣跟男人睡一張床,萬一把你當成我老婆可麻煩了,你書房裏不是有床嗎?我就睡那裏吧。”
其實不想跟他一起睡的原因是,這半年來我失眠太嚴重,在他身邊翻來覆去的算怎麼回事?但這一夜,或許是精神放鬆的緣故,我居然睡得十分香甜,醒來時已經上午九點多了。韓書群還在熟睡,我也不打擾他,打開書桌上的電腦,見裏麵有個文件夾“友情見證”,我好奇地打開,看到那一張張照片,我不由得怔住了。
照片質量不是很好,看得出來,是用數碼相機拍的原始照片,照片上略微的泛黃和褶皺依稀可見。一共十二張,都是我們少年、青年時代的合影,照片上的我們青澀而稚嫩,卻偏偏要裝出一副成熟老練的樣子,看上去無比可笑。
看著這些,我對此行的目的更充滿信心。當天,韓書群帶我去了幾個景點,不知不覺一天就過去了。晚上喝酒時,我大大咧咧地說:“哥們兒,其實這次我來是有事找你的。我……”
沒等我說完,韓書群突然把食指放在嘴邊,我愕然住嘴。他的表情有些奇怪,緩緩地說:“如果我沒說錯,你是想向我借錢吧?”
我驚訝地看著他,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