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你最珍貴(2 / 2)

韓書群歎了口氣,問:“多少?”

他的歎息聲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我覺得臉上的肌肉一點點僵硬,腦子有些不聽使喚。我機械地說:“四萬。”

韓書群盯著我的眼睛,說:“今天中午,我還是給劉勇打了個電話,希望他能過來,你猜他跟我說了些什麼?他說,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你酗酒、賭博,輸了很多錢,借了更多的錢。

半年前,他給打過去一萬塊,你說三個月還,結果一直到現在還拖著。他斷言,你來找我,除了錢,不會有其他的事情,還說,如果我借給你錢,不是幫你,反而會讓你越陷越深。”

我頹然無語,好半天,才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說:“我的確是來借錢的,但這次不一樣,我老婆身體出了毛病,做手術需要錢……”

“劉勇還告訴我,你會說你老婆或者你媽媽有病了,這都是你慣用的借口。”韓書群的聲音驀地提高,一拍桌子,痛心地說,“我怎麼也想不到,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墮落到這種地步,我一直希望你不會跟我張嘴,可是,你……你他媽的腦袋被門擠了?”

我猛地一揮手,大聲說:“別說了,借錢的事情,你就當我從沒提過,求你別說了,行嗎?”

那一瞬間,我的心仿佛沉入了穀底。這些年因為迷戀賭博,不斷地向人借錢,我早就把尊嚴啊、麵子啊這些不值錢的東西拋掉了,但是,不是在我最好的朋友麵前。別人罵我,我都可以忍受,他這樣說,讓我格外受不了。

我倒滿一杯白酒一飲而盡,然後說不喝了。他也不勸,說那就回家聊。話說到這個地步,其實已經沒什麼可聊的了,況且我的酒意上湧,全靠一股誌氣在強撐著。他看出我已經醉了,把我送上床,便也回臥室去了。

我醉了,卻睡不著。這些年一直保留的尊嚴,在剛才那一刻全沒了。我恨他。他可以不借我錢,但不可以戳穿我;他可以戳穿我,但不可以教訓我。朋友,應該是平等的。我無聲地哭了。

突然,我想起那些照片,那些東西見證的已經不是友誼,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我起來打開電腦,找了個軟件,將照片中我的那部分刪除。於是,那些他摟著我肩膀的照片,變成了他摟著空氣,很可笑。

關掉電腦,我拿起那匹醜陋的木馬,“哢嚓”一聲,扭斷了木馬的脖子。

我睜著眼一直到淩晨三點鍾,酒意漸消,一絲悔意漸漸襲上心頭,我好像做得過分了,可我隨即告訴自己:過分了又怎麼樣?他做得不過分嗎?但畢竟有些心虛,我知道必須馬上離開這裏。

我起身穿衣出了房間,韓書群也醒了,問我為什麼起這麼早,我告訴他說我要走了。韓書群很驚訝,一個勁兒地挽留,可我隻想盡早逃離,於是大步邁出了房間。

半分鍾後,匆匆套了件衣服的韓書群追上來,強行把我推進他的車裏,然後送我去火車站。這一路上,他的臉色陰晴不定,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我心裏也七上八下的,一時間,車裏寂靜得令人窒息。

火車站到了,我剛想下車,韓書群一把拉住我,艱難地說:“哥們兒,對不起,我誤會你了。”

我一愣:“你說什麼?”

“我說我誤會你了。”韓書群咧嘴露出難看的笑容,“昨天晚上,我給家裏的朋友打電話,才知道你老婆需要做心髒搭橋手術,你這次借錢,不是為了賭博。我錯怪你了,我不該對你喊,不該罵你,可你為什麼不跟我解釋啊?”

我怔怔地望著他,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我可以跟所有的人解釋,甚至騙他們,但就是不能跟我最好的朋友解釋,就像我不會騙他一樣。他應該相信我,他對朋友應該有信心。

“你一定要原諒我,我當時真是氣昏了頭。”韓書群拿出一張卡,塞進我的口袋,說,“做搭橋手術得多備些錢,這張卡裏有九萬塊,密碼我一會兒短信發你手機上,如果不夠,你再給我打電話……”

他後麵的話,我沒聽清是什麼,那一瞬間,我甚至有一種驚惶的感覺,當他看到那匹身首分離的木馬,當他看到他摟著虛無的照片,他還會把我當成他最好的朋友嗎?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就像我對他的要求一樣,我就算喝多了,也不應該失去了對朋友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