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了,老周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了山,來到村裏的小賣店,店主人大何熱情地迎上來招呼:“周大哥,又買啤酒?”
不知道為什麼,老周覺得大何好像有點緊張,笑容也有些假,他奇怪地看了大何一眼,點點頭,掏出錢放在櫃台上。大何趕緊拿出一瓶啤酒遞過來,可他的手好像不聽使喚,一哆嗦,啤酒“忽”地往地上掉去。大何驚惶地叫了一聲,猛地一彎腰,將啤酒死死地抱在懷裏,一張臉瞬間失去了血色。
老周有點好笑,忍不住說:“你怎麼了?大何,不過是一瓶啤酒,摔碎了還能咋地?你至於嚇成這樣嗎?”
大何驚魂未定地說:“你說得輕巧,這瓶啤酒……”大何好像意識到了什麼,隻說半截就閉上了嘴。
老周雖然有些納悶,可如今他心裏全是兒子的事,其他什麼都提不起興致來,於是也不追問,拎著啤酒回了家。家裏的飯菜已經準備好了,未來的兒媳婦小玲迎上來,接過他手裏的啤酒,小心翼翼地說:“周叔,周峰今天又給我打電話了,要不,你們爺兒倆再好好談談?”
老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繃著臉大聲說:“沒啥談的,他一天不改,我就一天不讓他進這個家門。”
老周的老伴死得早,是他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把周峰拉扯大的,就盼著兒子有出息。周峰也確實沒讓他失望,高中畢業後去了城裏打工,幾年工夫就出人頭地,每次回來都三千、五千地孝敬老周,老周把錢存到存折裏,動不動就拿出來跟村裏人炫耀,把村裏人都羨慕死了。可半個月前,村裏一個到城裏打工的小夥子回來說,周峰在城裏根本不是做生意,而是給一個大老板當打手,因為整天舞刀弄棒,都被拘留好幾次了,他的錢都是靠打打殺殺賺來的。
老周當然不相信,可是把周峰叫回來一問,才知道人家小夥子說的都是真的。老周傷心極了,苦口婆心地勸兒子說旁門左道不能走,讓他正正經經地找份工作,可周峰說他除了打架不會別的,況且他也不想過窮日子,這條道他必須繼續走下去。
那晚,老周跟兒子整整吵了一夜,最後他絕望地打了兒子兩個耳光,把那張存折撕得粉碎。他咬牙切齒地對兒子說:“如果你以後賺的還是這種髒錢,就別指望我再花一分,你想孝敬我,就等我死吧,那時候你燒金山銀山我都不管。”
老周把周峰趕出家門,從此連周峰的電話都不接了,所以周峰才求小玲替他求情。
老周啟開啤酒,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抹抹嘴說:“不提那個兔崽子了,我就當沒生這個兒子。”
小玲默然不語,伸手拿起瓶蓋,突然興奮地叫了起來:“哎呀,周叔,你中大獎了。”
老周常喝的這種啤酒是本省產的,為了促銷,廠家在瓶蓋裏設有各種獎項。老周急忙搶過瓶蓋一看,不由得一陣激動,居然是個一等獎,那可是十萬元的大獎啊。
老周哈哈大笑起來,可笑著笑著覺得不對勁兒,這些年他喝的啤酒太多了,可除了五毛錢的末等獎就沒中過別的,怎麼今天就這樣好運氣中了十萬塊?他突然想起大何那些奇怪的舉動和奇怪的話,不由得起了疑心。知子莫若父,兒子雖然不是個東西,但一向孝順,知道依自己的倔脾氣,說不用他的錢就真不會用,會不會是他弄了個大獎的瓶蓋給自己?
想到這裏,老周沉下臉問:“小玲,你和周峰串通好了演這出戲?”
小玲吃了一驚,愕然道:“周叔,你說什麼?我啥時候和周峰演戲了?”
小玲是個實心眼兒的孩子,從小就不會撒謊,一看她的表情,老周就知道冤枉了她。老周拿起瓶蓋直奔小賣店,大何也是老實人,被老周三言兩語便問出了實話。原來,兩天前周峰求他幫忙,說自己托關係弄到了一瓶一等獎的啤酒,讓他賣給老周,老周有了這十萬塊,生活自然就會得到改善。
老周冷著臉,掀起小賣店裏的火爐蓋,將瓶蓋丟進熊熊火中。大何驚叫一聲,想衝上去搶出來,卻被老周推到一邊。老周撥通了周峰的手機,罵道:“小兔崽子,少跟我來這套,你爹我是鐵了心了,以後就算走路看到錢我都不撿。你要是真想孝敬我,就趁早給我賺點兒幹淨錢,要不然就離我遠點兒。對了,你那瓶蓋被我燒了。”
“燒了?”電話那頭的周峰當時就喊了起來,“親爹呀,您燒的哪是瓶蓋呀?那是十萬塊錢啊,您可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