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老朋友李軍興衝衝來了,他托人弄了二十斤純糧食酒,特地來分給薑國濤一半。薑國濤性情豪爽,尤其喜歡喝酒,一見之下果然高興,留了李軍推杯換盞痛飲起來。
一直到晚上九點,兩人都有些喝多了,李軍開車要走時,薑國濤阻攔他說喝了酒開車危險,不讓他開,但李軍不聽,跳上車一溜煙地走了。九點半的時候,薑國濤接到消息,李軍開車撞到了水泥橋墩上,車頭撞塌了半邊,人飛出車外,死了。
薑國濤捶胸頓足,悲痛不已,急忙趕到出事現場。隻見李軍躺在冰冷的地上,身體扭曲,表情痛苦,左半邊腦骨深陷,死狀極慘。薑國濤跪在老朋友身邊,眼淚一滴滴落了下來。就在這時,一隻手突然扯住薑國濤的衣領,一個哽咽的聲音問:“是你跟老李喝的酒?”
薑國濤定睛一看,卻是李軍的老婆韓娟,韓娟兩眼紅腫,披頭散發,麵目猙獰。薑國濤噴著酒氣,痛心地說:“是啊,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
話沒說完,韓娟便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是你害了我老公,我要殺了你。”隨著叫喊聲,她十根指甲尖尖的手指迎麵抓來,薑國濤躲避不及,隻覺得臉上一痛,已經被撓出了幾道血痕。
旁邊的人趕緊拉住韓娟,韓娟拚命掙紮,好像要衝上來將薑國濤生吞活剝了一樣。她的瘋狂讓薑國濤感到一陣恐懼、一陣悲傷。這些年韓娟一直叫他大哥,對他從來禮敬有加,可李軍之死,自己難辭其咎,恐怕韓娟再也不會原諒他了吧。
他強打起精神,想上前說幾句什麼,可韓娟根本不給他機會,雖然停止了掙紮,卻衝他大罵起來:“你滾,我不想見到你,你這個劊子手……”
薑國濤的老婆紅梅悄悄地說:“你還是走吧,你在這裏,她便不會安寧,一會兒她安靜下來,我勸勸她,她會理解的。”
此時此刻,估計他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了。薑國濤再看一眼老友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轉身踉蹌而去。回到家裏,想起跟李軍這些年的真摯友誼,想起從此人鬼殊途,再也無法相見,他忍不住像受傷的野獸一樣哀號起來。
一直到天亮他也沒合眼,老婆打電話來,說韓娟恐怕有些麻煩。原來,昨天李軍開的車是從朋友老霍手裏借的,老霍的車沒有第三者保險,李軍車禍的所有損失都要由他自己承擔,也就是說由韓娟來承擔。昨晚去的一些朋友私下裏說,老霍的車撞得夠嗆,雖然是輛破車,可修車費也要一兩萬。老霍跟李軍關係一般,肯定不能自己承擔這筆錢。韓娟現在隻知道傷心,還沒想到這件事,等得知這個消息時,那才是雪上加霜呢。
薑國濤的腦門冒出了冷汗,是啊,他怎麼忘了這個問題呢?
李軍和自己一樣,收入不多,朋友不少,開銷極大,家裏根本沒什麼存款,現在他撒手走了,韓娟已經痛不欲生,要是老霍再去討要修車費,還不得逼死韓娟啊?
別說自己該對李軍的死負一定的責任,就算跟自己毫無關係,也不能讓這種事情落到朋友的未亡人身上。薑國濤發泄似的狂吼一聲,下決心幫韓娟擺平此事。他打電話將老霍約了出來,直截了當地問老霍,車的事情他打算怎麼辦。
老霍苦著一張臉,說出的話卻一針見血:“老薑,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跟李軍有點兒交情,但也就是普通朋友,現在出了這事兒,你會怎麼辦?自認倒黴?”
對明白人,也沒必要藏著掖著,薑國濤也沒奢望老霍不要賠償,隻是想讓他多顧全點兒義氣罷了。他緩緩地說:“我知道你的難處,可你也應該知道人家韓娟更難。這錢我擔著了,但我這個窮鬼拿不出太多,你也別獅子大張嘴,行不?”
老霍張大了嘴,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薑國濤,好半天,他一拍大腿:“衝你這份義氣,我還能說啥?這樣吧,車你去修,花多少錢看你本事,我夠意思吧?”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薑國濤實心實意地謝過老霍後,又說:“我還得求你一件事,替我保密,別說是我出的錢,如果韓娟問你,就說你找了關係,從保險公司弄到了賠償,把她糊弄過去算了。”
“為什麼呀?”
“因為我這是幫李軍做的,沒必要讓他老婆因此感激我。”
老霍雖然感覺不可思議,但這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樂得痛快答應下來。分手後,薑國濤心裏沉甸甸的,拍著胸脯講義氣容易,可修車要真金白銀,自己找找朋友、托托關係,能省下點兒費用,可再省也得上萬元,這事還得先做做老婆的工作。
紅梅聽了丈夫的決定,低頭搓著衣角,嗚嗚地哭了起來:“老公,我知道你覺得對不起李軍,想幫韓娟一把,可咱家也沒多少錢呀?”
對付老婆,有時候就不能太直,適當地講講策略很有必要。
薑國濤知道老婆心疼錢,更知道老婆心軟,講了一通大道理後,他拋出了撒手鐧:“話又說回來了,這麼大的事兒,就算咱們不說,早晚也會傳到韓娟耳朵裏。韓娟也是好人,她能忍心讓咱們拿這麼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