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一個年輕女子輕輕來到堂前,先向呂公看去,叫道:“父親。”呂公忙說:“雉兒,給客人倒茶。”
呂雉向劉邦跟前打了一個千,說聲“先生好”,快速看了劉邦一眼,認出就是剛才高聲喊“賀錢一萬”的人,不覺又一愣,提壺給劉邦和父親續了水,就出去了。
劉邦一見呂雉,驚呆了,以為天人下凡。呂雉進來時,劉邦看她個子高高的,嬋鬢高綰,身材苗條,目光平視前方,眼中所見似有若無,神情若喜若嗔,透著高傲的氣質。及近看時,見其皮膚細膩,光豔照人,眉如彎月,眼睛大而明亮,鼻子端直微翹,嘴角緊閉,透出則毅的神態。特別是兩隻耳朵,白晳如輪,溫柔高貴。劉邦趁她倒水時看她的手,更感罕異,如脂玉一般,十指細長,指甲闊大,而小指甲卻又窄長如禽趾。女人的這種貌相,劉邦過去從沒見過,是大貴之人無疑。看其舉止那種大方得體,也令劉邦傾倒。呂雉離開後,劉邦又用鼻子嗅了嗅,仿佛有一種蘭香從身邊輕輕飄過。當時想,這樣的女人世上少有,如若放過,真再難找去。又暗笑,我劉季何德何能,得遇如此佳人,此生如不能成就一番大事業,不是要糟踏了人家女孩嗎?一時間,有點亂了方寸。
呂公觀察劉邦看見女兒的反應,知道這婚事應當不差。但又想我家女兒也是百裏挑一的人才,有口有心,不是嫁不出去,雖然看出劉邦將來一定能成大器,也不能表現得太急迫,不然將來女兒過了門或許會因為女方過於主動受到拿捏,於是話鋒一轉,說:
“剛才就是我提到的小女雉兒,我常相這孩子也是命強之人,有人娶了她,十有八九是男命托女命,能給男家帶來好運。隻是這孩子有些個性,我雖看好壯士,但在她個人的問題上,也得征求一下她的意見。還有老太婆那兒,也要做些工作,如果她不同意,也不好辦。再者,我們剛到沛縣,初次見麵就提出把女兒嫁給你,著實有些唐突。不過你放心,隻要你覺得小女還看得下,我會想方設法讓她們同意。不知壯士意下如何?”
劉邦這時巴不得滿口答應,看那女孩剛才高傲的樣子,還真怕她不同意。但劉邦這點倒不很擔心,隻要她家裏大人同意了,他自有辦法叫女孩同意。他擔心的是呂公還要對他作進一步的了解。他的家景並不好,他在縣城雖有不少朋友,但也得罪過一些人,再者世俗俚語說什麼的沒有,要是聽說我劉邦要和呂公這樣一個富翁家結親,不知有多少人嫉妒,這一打聽保不準沒事也能打聽出事來,更何況他和城東的**曹芷還有那檔子事。想到這,他當時有些急了,心想這可怎麼辦啊?但事到如今,也隻好硬著頭皮回應著,鄭重其事地說:
“老先生這麼看重我,我有什麼不答應的,高興還來不及呢。隻是終身大事,也要向父母稟報一聲,讓兩位老人不再為我的事操心。”
“如此甚好。”看劉邦說話辦事機智嚴謹,呂公臉上堆滿喜悅和慈祥之情,更確信沒有看錯人。
席散當晚,呂公把將女兒許配給劉邦的事向夫人述說了,話還沒說完,呂夫人就怒氣衝衝地說:“你這老東西是老糊塗了還是喝醉了,前些天縣令來求親,說讓雉兒給他做兒媳婦,你故意推脫,說初來乍到,不急於考慮女兒大事。你常說女兒是個大貴之人,將來一定要找個了不起的人物。怎麼見到縣城的一個小亭長,憑他一句大話,就把女兒草率地許配給他,這劉邦是什麼人你察聽過嗎?他再好能比縣太爺的兒子有出息?我看憑他那一句空話就可斷定這人絕對靠不住。別說雉兒不同意,就我這一關也過不了,不行!”
呂夫人從沒對呂公發過這麼大的火,呂公聽了,有些不快,但又怕她堅持不同意,隻得解釋道:“你女人家懂什麼,頭發長見識短!我是看這劉邦一臉王氣,怕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不想,曹縣令是我故人,他的兒子我尚且看不上,豈能輕易看上隨便哪一個人?從我和劉邦的攀談,仔細看他言語動靜,確非一般小兒可比。老婆子,相信我的眼力,你就放心吧。”
“還是別提看相,就沒有看走眼的時候?依你說,我們幾個家丁都是忠誠可靠之人,怎麼在我們危難的時候,這些人並不肯賣力,在我們走後,有的人還投靠了趙武?俗話說‘人不可貌相’,我看這話就對,不能以貌取人。”呂夫人依然聽不盡呂公的話,當真不依。
“那都是小人所為,不是成大氣候的人幹的。人都有趨利避害之心,他們眼見我家不占上風,怎會死心給我們賣力?要是我們有了大勢力,這幫人你叫他們賣命也是肯的,隻不過眼下為他們養家糊口,不得不這樣辦罷了。”說到這,呂公恨恨地咬起牙關。“此仇不報,我死不瞑目。老婆子,不要再說了,能替我家出這口惡氣的人,必是劉邦!”
看呂公認真起來,想到在單縣被仇家欺負,呂夫人也是想起來就心煩。她深知這是老頭子的一塊心病,此仇早晚必報。這是大事,聯係到這一點上,不好再跟老頭子強。況且她平常很少不順從的,隻是她把女兒從小拉扯大,現在出落得跟天仙似的,讓她越看越心疼,怕呂公隨意看上個人就把孩子嫁了,委屈了孩子。隻得說:
“你隻顧報仇了,也不征求孩子的意見,雉兒能看上那人嗎?”
老倆口正說話,呂雉進來拿針線筐子,趁晚上沒事把給哥哥沒做完的鞋再做上一會。父母的談話不知她聽見沒有,進來說:“爹、娘,我來拿針錢筐子。”
“雉兒,你來,娘正好有話給你說。”呂夫人叫住呂雉。
呂雉走到父母跟前站住,答應:“好的,娘。”
“你爹把你說給沛縣泗水亭的亭長叫劉邦的,說這人很有貴相,也很豪氣,今天到我們家來,出口就說賀錢一萬,實際上一個錢也沒帶。你看怎麼樣?”呂夫人依然想借女兒的嘴撥回呂公的主意。
“雉兒下午進來倒水,就是你看見的那個。”呂公接過話茬說道。
呂雉的臉“騰”的紅了,卻平靜地說:“這事憑父母作主,怎麼還問我。”端著針錢筐子就離開了。她看見劉邦的第一眼就有了好感,及近看時,真像個豪傑,還想父親的眼力果然不差。
呂夫人知道雉兒已見過了,她一向認可這孩子有主見,今見她不反對,想是同意了,隻好說:“既然雉兒不反對,我想那劉邦長相肯定不差。隻是我們初來乍到,對他的人品也要作些了解。女兒是我的寶貝,對這未來的女婿我還要看一下才能定。”
呂公看了看夫人,回答說:“這個你放心,我會向衙門裏和一些朋友那裏詳細了解劉邦的情況,如果人品不好,斷不會把女兒許給他。你也可以讓一些女眷到街坊鄰居那兒打聽一下,隻是別太聲張,別弄得滿城人都知道,特別是曹德那兒就別去問了,免得讓他難堪。”
“這我知道。”呂夫人說。
自從做了泗水亭長,劉邦吃住都在公所裏。這裏有一個院,他一人占三間正房,還有三個幫辦住在西廂房裏。他們的工作就是平時到街上轉轉,維持一下秩序,哪裏有糾紛去調解一下。
當天晚上,劉邦喜滋滋地想著白天的事,反來複去的睡不著。對呂公說的關於他前途的話將信將疑,思慕著怎樣才能幹出點驚天動地的事,一時毫無結果。想的最多的還是呂雉,想到要能和這女孩成親真是太美妙了,他在沛縣還從沒見到過這麼漂亮的女人。想到呂家還要去了解他的情況,衙門裏倒沒有什麼,沒有得罪過什麼人,一向辦事也沒有胡來過,隻是在市井街坊那裏口碑可能不太好,他也聽說過一些,比如說他整天價吃白食,到處賒帳,吃的賣狗肉的樊噲躲著走。
還有和城東的**曹芷胡來,生了個私孩子。想到這上麵,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渾身上下急出了不少汗,心想這事弄不好要壞在這上麵。
劉邦一夜既興奮又擔心,沒怎麼睡好,天明起來洗了臉胡亂吃了些手下給買的熱粥油條,就要到蕭何那裏去。想到蕭何家裏去,又怕一大早跑去蕭何笑他太猴急,當著蕭何一家老小也不太方便,到衙門裏去,時辰又太早,縣上不比朝廷規矩那麼嚴,人員要到辰時才能上班。劉邦轉了一圈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急得真如熱鍋上的螞蟻,連手下也看出來了,問他:“三哥,有什麼事嗎,怎麼轉來轉去的?”
這幾個手下都是他招來的,有外人在或辦正事的時候都喊他劉大人或劉亭長,沒人的時候官稱他三哥。這一套也是蕭何讓他從縣令老爺那裏學來的,說這樣才有官府的威嚴,實際上他倒更習慣於和周圍的人稱兄道弟。聽手下問他,不耐煩地說:“沒事沒事,你們忙你們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