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女生(1 / 1)

這妹子緩緩地坐了下來,優雅得像根香草棒棒糖,散出一股甜甜的可愛味道來。我說妹子你好我叫樂樂你叫什麼。她聞聲轉過頭來,很是輕浮地瞟了我兩眼說小諾。她說這話的時候右眼被一小撮泛紅的長發遮擋住了,可真是好看。大環境是高二,我們剛剛分到了文科班。文科班的孩子咯,想當然的滿屋子才子佳人,扔根筆頭都能砸出個作家來。這難免會讓人想到淪俗,禁不住做出些超脫的舉動來。比如能灌籃;再比如可以寫出一些很惡心的文字,惡心到女生不敢看。這是一個深度的問題,我對小D這樣說。小D閃著一對充滿泡沫的小眼睛,撅著小嘴不知所然地點了點頭。他的名字源於他的認知、審美、情操以及世界觀人生觀之類都還停留在地攤貨的水平上,所以被我們昵稱他小D。小D這人比較可愛,傻傻的,屬於那根筆頭無論如何也砸不到的範圍。

我喜歡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空氣中泛滿濃鬱瘋狂的梔子花香。我常常會忍不住地想放聲歌唱,林蔭裏瞬時劃過飛鳥的弧影。教室裏充滿一種蒸騰的味道,是淚水溢滿空氣。我轉過頭問身後的樂樂,樂樂你說當割開自己的腕脈後鮮血會不會跳過眼睛染紅世界。樂樂很幹脆地回答說不知道我沒試過。可我想,我想看著自己奔騰的鮮血漫過眼前,漫過世界。這種感覺別人又怎麼會明白呢?這個帥氣而樂天的男生總是閑不住地和別人玩鬧,活潑得像個孩子。他的名字不禁使我想到小時候的那個雪夜,陪伴了我四年的小狗僵在路中央,旁邊的血色沉積下來散出氤氳的熱氣。我推推它的身子說樂樂你起來呀你起來呀,爸爸不陪我了你也不陪我玩了嗎?淚水墜入冰冷的地麵,卻並沒有被封凍。

老鷹絮絮的講課聲和風一起停了下來,過了許久都沒有再響起。我警覺地抬起了頭,緩緩扭正彎趴的身體。我感到他的目光停留在中排位置,而不是抬高視線地望著後排,心裏便舒展了一下。老鷹開始換用中文喊出一貫渾厚的男高音。他說我不管是誰你隻要讓我找出是誰在我講課時哼哼唱歌我要你好看。前排的妹子開始把目光投向我。我慌忙擺著手小聲地說我承認我唱歌很好聽但這次真的不是我。小諾說沒那個意思便回過了頭去。老鷹說別給你那個東西你不要那個東西。

我聽到有人開始喃喃地罵傻×。我也跟著罵,傻×。

我歪斜著頭,看到一片亮白色的天空,一直就這麼地閃著。不時有風從碎了玻璃的窗戶中闖進來,打亂課桌上的書本和我本就憂鬱的心緒。心裏仿佛被人無名地抹上了一層油膩,有點惡心。而且無處逃避,因為我所看到的一切都已經被抹上了一層油膩:各種支離破碎的言語,每一個我所可以存在的陰暗場所,充斥黑白灰色調的陰冷天空,眼前運動著的焦躁事物……我感到無處可逃。

窗外的大太陽無論如何看起來像個棉花糖,而由此引發的睡意也像決了堤一樣阻擋不住。它們不停地往上衝擊,我感到頭越來越沉。終於在一串天簌般的鈴聲中,甜甜地倒了下去。這時小諾的討厭就會毫無保留地表現出來:她用手不停地推著我的頭說樂樂你起來呀你起來呀……我猛地抬起頭卻看到一雙殷紅的雙眼,讓人發不起脾氣。可我卻又不停地睡去——這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情。小時候爸爸媽媽常常會因為洗碗和看孩子爭執不休,原因是我小時候活潑得過分。後來爸爸主動要求看孩子來平息這場紛爭,他每次都會把我抱到陽光下曬著。然後天真的孩子總會很無辜地睡去,聰明的爸爸則可以出去和別人下棋談天悠哉悠哉。這件事情的影響就是自打那時我便坐下了病根兒,直到現在隻要一被太陽光曬就會無能為力地睡去。小D對此的看法是要我戴副墨鏡,這是放P。還有一次在辦公室裏我向老鷹也提了這檔子事,老鷹點了顆煙說扯淡你上老子的課睡覺就是不行。

樂樂有一位像朋友一樣的父親,可以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開車帶他來到海邊。然後告訴他樂樂你看海都這麼大你的那點心事又算得了什麼呢?可是那位是否可以帶我去看海的父親卻不知道生活在什麼地方,他在凜冽的北風中行漸遠去,伴隨著永無休止的爭吵和醺醺的酒氣,全都如融雪般地隱去。

於是有時我就禁不住地幻想,或許美麗的小諾就是我自小失散的親生姐姐呢。我沒有把這個想法說給爸爸聽,應該慶幸的是我也沒有說給媽媽。又於是我告訴了小D,小D說你放P哪。我說小D那你說我們的結局會是什麼,小D說是就這樣地散去。

於是在高三那年,我和小諾就這樣地散去,再也沒有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