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西河市的發虎大廈坐落在西河的“金三角”——一處繁華的丁字形路口邊。在這棟金碧輝煌的大樓頂上,一隻長翅膀的老虎高高在上,俯視著丁字路上的車水人流。樓麵牆從上到下是一片銀色的鋼化玻璃幕牆,黃金貼麵的“法虎集團”四個大字金光閃閃,甚為莊嚴。這是西河市的標誌性建築,雖然隻有18層,可其裝飾的豪華程度,足以超過西河工行過去建的12層“工商銀行大廈”了。
這座18層大樓放在西河最繁華的地段,既代表著財源和人氣,還是一種實力的象征。因為大樓的主人不僅在西河,在西部乃至全國,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左竹勇到任的第二天,包法虎在他的發虎大廈隆重地宴請了左竹勇,坐陪的是梁西娟和錢劍波。
包發虎見客人都到齊了,就叫服務員準備開筵。大家都站起來了,可左竹勇嗬嗬嗬笑著沒有起來,他仍然舒舒服服地躺在商務談判廳的大沙發裏。大家都有點奇怪,尤其是包法虎,更是莫名其妙,他彎腰小心翼翼地問:“左書記,怎麼了?是不是哪個狗東西又惹你了?”左竹勇用地道的西河話反問:“怎麼了?你說怎麼了?你個熊疙瘩呀,堅錘子跌下去把腳砸了!”
包法虎如墜雲裏霧裏,望望一邊笑嘻嘻的梁西娟和錢劍波,又望望左竹勇:“書記,法虎做錯了什麼嗎?請明示!”左竹勇這才一本正經地說:“包大哥呀,你個熊呀,誰不知道西河的‘四朵金花’啊?現在,這四朵金花之首的西娟來了,還有幾朵呢!怎麼,不想讓我們欣賞欣賞嗎?”
“知道了!”包法虎笑了,他一下子坐在了旁邊的大沙發裏:“這樣吧!這我得解釋一下,本來她們是要過來給左書記接風來的,但是,今晚不是要說大事兒嗎?我怕不方便,就沒有叫她們。這樣,我們先說事,吃飯時叫她們過來。”
左竹勇想想也是:“包大哥,那好吧!我有件大事兒要辦,這得你的幾朵金花協助一下呢!”包法虎說:“沒問題!書記,你說正事吧!”左竹勇喝了一口紅茶飲礦泉水說:“包大哥呀,你是高人呀!兄弟能有今天,多虧你這熊替我運籌帷幄啊!……大哥別客氣,我說的是實話。”
錢劍波接上說:“包總,哦,叫錯了!包哥,左哥說的是真話,這些年來你的恩情左哥都記在心上呢!”梁西娟也接上說:“包總,我也作證!今上午我和左書記通電話時,左書記還說呢!說他在甘旺工作時,也就是他人生最背的時候,是您,還有一丹妹妹給與了他物質和精神上的幫助。左書記說如果沒有你包總的全力支持,‘中國甘旺國際賽馬文化博覽會’就不能成功舉辦;如果沒有您包總的鼎力相助,他後來就不可能調進蘭河市,現在也就不可能到我們西河市來!”
“還有更讓我感動的呢!”左竹勇接上話茬搓著彌勒佛一樣的大肚子大聲說:“在我離開西河的這些年來,你居然頂著壓力,沒有向姓劉的點頭哈腰!拿你的話來說,這才是真君子啊!”
“哪裏哪裏……”包法虎的心情特別得好:“左書記呀,我姓包的敬君子遠小人,我看不上的人,哪怕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尿他!劉清賢是十足的小人,所以,我不可能和他有一點兒瓜葛!”
梁西娟也說:“包總說得對!他和我一樣是直脾氣啊!在當官的裏邊,我們最尊敬的就是你左書記!”
大家說了幾句知心的話後,左竹勇就把所謂“天大”的正事兒端上了桌麵:“現在,爆炸案已經審結了,確實和姓劉的那個熊疙瘩沒有直接關係。可是,上麵有兩派,一派是保劉的,另一派是倒劉的。省委又把查劉案的事情交給了我,我應該怎麼辦?”
包發虎誠懇的說:“這樣吧,我說句不當講的話,請左書記參考。”
“請包大哥直言。”左竹勇知道,這位高人又要給他講人生的道理了。很是奇怪,隻要是包發虎講出來的話,左竹勇都特別的喜歡。
“這世界上的事情都在不斷地變化之中,就像太陽月亮一樣,太陽早上從東方升起,晚上從西方落下。月亮是晚上從東方升起,早上從西方落下。拿我們西河人的話來說就是:世界是物質的,物質是動彈(運動)的,動彈(運動)是有哈數(規律)的,哈數(規律)是可以挖抓(發現)的。”
包發虎深奧而又有趣的地方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也就是說,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在不斷地變化著。比如說您左書記,多年前被劉清賢那個狗東西排擠出了西河,連小老弟劍波送了你一下都受到了牽連。可現在怎麼樣?三十年河西四十年河東,你‘南霸天’又回來了!回來有兩種做法,我請左書記選擇。”
“兩種做法?”
“對。一種是報複,把姓劉的這個狗東西從墳墓裏挖出來,曝屍三日!第二種是實事求是地查處他,該他償還的血債他個狗東西必須得償還!對西河的老百姓、對省委書記有個交代!不該他負責的就算了!人都死了,死得又那麼慘。這就是報應!可是,不正常的是見你殺回來了,他手下那幫狗東西們全都反戈一擊,把一切罪過都往姓劉的身上推!我認為,這是不正常的,也是不對的。對不起,左書記,我這人一高興了話就多,有說得不對的地方,請你海涵!”
左竹勇拍拍包法虎的肩膀說:“包大哥高見!高見哪!省委領導也有你這個意思,但是,有人就用您這個意思警告我,而你是用道理說服我。你高呀!你個熊啊,要是在官場,你一定能做到省級,甚至更高啊!包大哥啊,我不但聽你的,而且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們西河市的高參!請接著說,我還要注意些什麼?”
“左書記太客氣了!”包法虎接著說:“還有!查劉案的事,你全權交給西娟她爸,他是省委巡視組長,你隻許把市紀委有正義感的幹部派過去協助他就可以了……”
“包大哥,我爸那人……”梁西娟想說她父親那人不是個東西,被包發虎堵住了:“知道了……不過,西娟你這話不對,他畢竟是省委派來的,尊重他就是尊重省委。”
“是不是還要成立個專案組什麼的?”左竹勇搓著彌勒佛一樣的肚子問。
“當然!你要親自任副組長。”包發虎顯然是成竹在胸:“定期的去聽聽彙報,把梁清河組長牽製住,別讓他徇私枉法就行!”
“我明白了!”左竹勇握住包法虎的手說:“大哥,謝謝你!”
“左書記千萬別客氣,這是兄弟們應該做的。”
“謝謝!你真是我的好老哥啊!”
“另外,左書記啊,給老母親祝壽的事兒,你就交給西娟、劍波和我吧。他們倆在前邊具體負責,我在背後給他倆坐鎮當高參。”
“不妥!”左竹勇繼續搓著彌勒佛一樣的肚子,沉思了一會兒說:“小心開得千年車,貪心不吃公家飯。有些事兒嗎,我們還是小心點為好。”
“左書記,你怕什麼?”包發虎認真的說:“我們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個人,而是為了黨的事業。”
“不過……”梁西娟也插話說:“左書記,您也太小心了吧?”
“西娟啊,我們還是穩妥一些好。”左竹勇又衝包發虎說:“大哥……我想,有大哥你這個高參坐鎮,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如果您已經成竹在胸了的話,我堅決同意。但是,我認為我們還是直截了當為好。”
“直截了當?”包發虎喝下了一口紅茶飲礦泉水:“這樣吧,左書記,您說來聽聽。”
“既然是給市委書記的媽祝壽,那麼,我們幹脆就來個名正言順!讓市委秘書長章屯田掛名擔任總指揮,讓西娟任副總指揮。至於劍波嘛,就是工作人員吧……”
[2]
市委書記左竹勇為母親祝壽的漂亮請柬,像一枚枚炸彈,一時間把整個西河市的官場給炸暈乎了。隨後,落下的水柱變成漣漪波及到了西河市的四麵八方……
西河市不少正直的人就開始罵娘了:
“他媽的,左竹勇這個熊蛋,膽子也太大了,剛上任不久,居然光明正大地收斂起錢財來了!”
“太過分了!炸死了一隻老狐狸,又來了一匹餓狼啊!看起來這西河又要暗無天日了!”
“他怎麼變成這樣子了?過去當小西河市書記時,他的廉潔可是出了名的!怎麼現在說變就變了呢?
……
還有不少人收到請柬後先暗暗竊喜,緊接著便高興的要發狂了:
“好呀!原來左竹勇和劉清賢是一路鬼啊,哈哈……”
“原來他也是保劉黨呀,如此看來,我們又可以高枕無憂了!”
“連姓左的都成貪官了,我貪得那點還算什麼?”
……
梁清河聽到消息後,更是興高采烈:“哈哈哈哈!”
更有人覺得升官發財的機會來了,這新書記來了,按慣例領導班子也該調了。不少人正發愁沒有個機會接近市委書記哩,收到請柬後,他們感覺這機會一下子就來了,“哈哈,我們的運氣來了。”“謝謝你呀,左書記,你真是我們的知音啊!”……
於是乎,跑官者就挖空心思往左老太太祝壽典禮總指揮、市委秘書長章屯田那裏跑。跟章屯田關係近的,就直截了當打電話打聽。有個外號叫吳工商(本名叫吳大虎)的工商局長,占著與劉清賢的特殊關係,再加上劉清賢的庇護,這些年“舞槍弄棒”地弄了個幾百萬。因為有劉清賢罩著,就思謀著自己了不得了!就電話裏打聽,這禮錢得多少?
章屯田先是雲遮霧罩的不說,這樣的事兒全憑悟性,你自己覺謀著辦吧。緊接著,就掛上了電話。吳工商馬上又打進來了:秘書長,您怎麼掛了?您看記多少禮合適?幾萬元差不多了吧?
章屯田故意大吃一驚:“什麼?幾萬?啊呀,你個愣棒呀,要不是我們關係好,你可就慘了!你說,你想好了沒有?你想動到哪裏去啊?”
吳工商說,“我想到財政局去,老王59歲半了,他這個財政局長也該退了。”章屯田又驚訝了:“我說你是個愣棒吧,還真說對了!某某某也在跑這個位置呢!”吳工商問:“什麼?他也在活動?你知道嗎?他要記多少禮?”
章屯田平心靜氣地說:“這樣的事能說嗎?再說了,說出來嚇死你!”吳工商扔下電話揣上三萬元就往章屯田家裏跑。到章家後,把報紙包著的三萬元往茶幾抽鬥裏一放:“茶葉錢,茶葉錢,天氣熱也不知道秘書長愛喝什麼茶?還是你自己買吧。”
章屯田一聽是茶葉錢,就沒有說什麼。吳工商這下才問正事兒了:“某某某究竟是多少?”章屯田順手把茶幾上一瓶紅茶飲礦泉水打開,把礦泉水往玻璃茶幾上倒了一點,用手指頭寫下了“50萬”的字樣。
吳工商嚇了個半死:“50萬?”章屯田手指往嘴唇上一壓,示意他別大驚小怪。而後拿筆寫了個紙條塞到了吳工商手裏,又拉起吳工商往門外推。吳工商握著字條,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章屯田家。出了樓門,吳工商就急不可耐地打開了紙條,隻見上麵是一行字:“去找市作協梁主席!!!”
三個感歎號比字大,像三枚手榴彈!“媽的,姓章的也太不夠意思了!平日裏,我們關係還不錯嘛,怎麼到關鍵時刻就牛B起來了呢?三萬塊錢才買了八個字,真他媽地虧到家了!”吳工商心有不甘,他順手把字條往草坪前的垃圾箱裏一扔,又撥通了章屯田的電話,他壓住心頭騰騰而起的火苗兒說:“章秘書長,是我。”
章屯田壓低聲音說:“門口買張電話卡,用公用電話打!”說完就掛了機。吳工商氣咻咻地上了車,讓司機給他買了張電話卡。他讓司機等他一會兒,他走出去找到了樹蔭下一個電話亭,三下兩下撥通了章屯田的電話。
章屯田仍然壓低聲音說:“一、梁主席是書記家祝壽典禮的副總指揮,要想弄這個事情就去找她吧。二、惦記財政局長位子的人,某某某是其中一人。”
這下吳工商的火氣下去了一半:“秘書長,你是說還有人在跑這個位子?”章屯田說:“你沒長腦子呀?財政局局長的位置誰不想得到?據我知道,現在跑這個位置的,不下十個人!你個楞棒呀,我真拿你沒有辦法!”這親昵的罵聲可把吳工商給罵醒了:是呀,這樣的位子可是錢堆起來的呀,花去50萬準能賺它上千萬!這就叫不撒出秕穀偷不來雞,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吳工商徹底想通了,就花50萬,一定要弄成這個事!主意拿定後,他說:“秘書長啊,你可得幫我呀!”章屯田說:“你這個楞棒呀,我們是啥關係呀?沒說的!”吳工商又問:“去找梁合適嗎?她靠得住嗎?”
章屯田又笑罵:“看看,你個楞棒呀,你半腦子啊?梁西娟何許人啊?她是省委巡視組梁組長的千金!再說了,她的人品,誰不知道?那一年,劉清賢想破格提拔她到地區當文聯副主席,她都婉言謝絕了。她說,她那個縣級市的作協主席挺好,她不想去地區。後來她到大西河市當作協主席,也是作家們硬選上的!這樣的人如果靠不住,誰能靠得住呀?另外,記多少錢的禮,別問我!你想弄多大的事,你自己掂量!想好了去找梁主席!”
……吳工商讓章屯田連罵帶嚇,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
吳工商連夜找到了梁西娟,美女主席梁西娟的風采把辦公室照得金碧輝煌、光芒四射。他見梁主席輕輕地關上了門,就感覺有戲。他小聲問:“能不能透露一下,其他局長們都記了多少賀禮?”梁主席壓低聲音說:“吳局長要是能保密的話,我可以悄悄地把‘秘密’讓你看一下。不過,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
吳工商信誓旦旦地說:“梁主席,你放心,出了這個門,我一個字都不說出去!我發誓!”梁西娟這才從保險櫃裏取去了一本精致的大紅禮簿。封麵上是左竹勇母親笑容可掬的照片,滿臉的皺紋,像是一道道深深的溝壑。吳工商心想,老太太福氣呀!這過一個壽,要收進多少禮金呀?他突然想起了溝壑難填這個詞。他也知道這是個貶義詞,但是這個詞要是用在這件事情上絕對是一個好詞,好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