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雷鳴般的掌聲……
陳浩繼續說:“‘西河文學館’的建設,在西河市委的正確領導下,我們的各級幹部都出了很大的力,捐了不少的款。下麵由省委常委、西河市委書記左竹勇同誌宣讀向‘西河文學館’捐款者的名單!”
在稀稀啦啦的掌聲中,左竹勇宣布著一個個“捐款者”的姓名和“捐款”的數額。奇怪的是,送了10萬、20萬、50萬乃至80萬的,隻宣布了1萬、兩萬、5萬和8萬。怎麼回事呢?是不是左竹勇這個熊疙瘩藏了大頭隻交了小頭呢?不管怎麼說,你送禮者沒事兒了,人家把大數寫成小數也許就是為了救你!要不然,你的幾十萬元是哪裏來的?你說得清楚嗎?謝天謝地呀!即便是左竹勇這個家夥藏下了大頭也是好事啊!你送禮為了啥呀?可細心人一算,這賬也就出來了,如果是零頭這個數的話,這兩千萬的數字怎麼可能夠呢?一定是左竹勇為了把這些“捐款”合法化,才把大數兒宣布成小數了。
左竹勇宣布完捐款名單後,把厚厚的那本“左老太太70壽辰賀禮簿”朝台下晃了晃:“同誌們,這個東西大家一定不會陌生吧?現在,我當眾把它處理了。”左竹勇說著走到了台下,親自一張張、一頁頁的撕下來,燒到了不知什麼時候準備好的一個火盆裏……
台下的掌聲突然間雷鳴般響起來了……
左竹勇宣燒完“罪證”後,在掌聲中走上了主席台。
陳浩雙手壓下了大家的掌聲後說:“同誌們,西河市委為什麼把‘送禮’變成了‘捐款’了呢?左竹勇同誌為什麼把一大本子‘罪證’給燒毀了呢?我們中間的個別同誌們,你們要體諒西河市委良苦的用心啊……同誌們,在這裏,我們幸喜的看到了中共西河市委的胸懷,同時,也看到了左竹勇同誌帶領大家努力工作、徹底改變西河市麵貌的決心……”
又是雷鳴般的掌聲……
“我希望同誌們不要辜負了黨組織對你的關懷!既然對你既往不咎了,那麼,你就得放下思想包袱,努力地學習和工作,不斷地在工作和創新中錘煉自己,把你的全部精力放到西河的經濟建設之中去!西河市委、市政府‘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思路和‘西河文化’的大西河戰略很有遠見,希望同誌們把你的聰明才智和工作能力放在‘大西河’的思路中去!為把西河打造成聞名全國的‘大西河’而努力奮鬥!”
省委書記的講話在又一次雷鳴般的掌聲中結束了,能聽得出來,這掌聲不但是真誠的,也有感激的成分在內……
[3]
沙城縣縣長劉文明和財政局長麻亮森,連鐵包公陳長存的第二麵都沒見上,就瓦罐裏倒核頭——把生了的養了的都說給省紀委的幹部了。而且他們都分頭供出了西河的大貪官——已經被“吳苕子”炸死的原市委書記劉清賢。他倆之所以說劉清賢是西河的大貪官,是因為他倆過去都分別是劉清賢的秘書和司機,所以,他們太了解劉清賢了。早在劉清賢任小西河市市委書記時,他們倆就在劉清賢手下工作了。那時候,被“吳苕子”炸死的市中級法院副院長王道美還是小西河市法院經濟庭的庭長。
王道美認識劉清賢還是通過劉清賢的秘書劉文明介紹的,當時,司機麻亮森也在場。為此,王道美送了他們每人一萬塊錢。這是他們出道以來的第一次受賄,緊接著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劉文明還供出,王道美最早送給劉清賢的十萬塊錢是存到一個活期存折上的,連同密碼都是由他交到劉清賢手裏去的。
紀委幹部以此為切入點,又從麻亮森那裏挖出了原小西河市城關鎮書記、現任西河市市委副書記黎天輝向劉清賢行賄18萬元的犯罪事實。在黎天輝的案子中,還牽扯出了原省財政廳副廳級巡視員、現省委巡視組組長梁清河。
在劉清賢任小西河市市委書記、大西河市市委副書記、書記期間,通過梁清河介紹提拔的各類人員就達120人之多。梁清河因此而收受的賄賂搞達1000萬元……
省市紀委的幹部,在鐵包公的統一指揮下,乘勝追擊,一舉挖出了西河市一連串的貪官。而這些小貪官都程度不同的向劉清賢行過賄。紀委的同誌把劉清賢受賄數千萬的犯罪事實,彙報給了省委書記陳浩和省委常委、市委書記左竹勇。
省委書記征求左竹勇的意見,左竹勇歎了口氣說:“想不到啊!想不到劉清賢這個熊疙瘩貪了這麼多!我提個建議,劉清賢這個熊蛋已經死了,把他的錢財沒收了吧,其他方麵的問題,我建議就算了吧!可是,活著的這些熊疙瘩們,我們一個都不能放過!我想,通過收拾吳大虎、劉文明、麻亮森這三個熊蛋,以及通過他們帶出的一批人,再加上前麵發現的黎天輝等人,我看西河的貪患是徹底肅清了!”
省委書記的雙眉之間皺起了一座山峰,他在想著一個問題:“怎麼在源頭上遏製腐敗?”省紀委書記鐵包公陳長存搖搖頭說:“竹勇同誌呀,沒那麼簡單啊!這就成了一個規律了,你不查他,他一點兒事都沒有,你要一查他,他準有事!有些還是大事!”正說著話,鐵包公的手機響了,紀委負責審訊的工作人員告訴他:“吳工商像一塊毛炕裏的石頭——又臭又頑。”
吳工商這個人是什麼背景?鐵包公陳長存問左竹勇。左竹勇剛要回答時,陳浩的秘書敲門進來了:“陳書記,我們出發的時間到了。下午兩點,您要出席西部國際論壇,還有個發言哩。”陳浩說:“好!你把發言稿準備好,我在車上看一下。”秘書說了聲“好的”就出去了。
陳浩站起來握著鐵包公的手說:“陳書記,拜托,又要你為這個什麼吳工商的費腦筋了!你凱旋歸蘭後,我設宴給你接風!”
陳長存搖了搖陳浩的手說:“快走吧,我已經習慣了!你要多保重,近來你的身體可沒有過去好了。”陳浩說:“謝謝!”
陳浩握住了左竹勇的手時,西河話就冒出來了:“你個熊啊,西河的穩定要放在首位喲!”接下來,省委書記嚴肅了:“還有,你那個‘西河文化’研討會,就放在‘西河文學館’落成大典之日怎麼樣?我看了一下資料,從西河出土的八卦盤確有八千年曆史了!我看我發言的題目就叫《八千年文化看西河》吧!”……
送走省委書記後,左竹勇就到發虎集團去了,他要參加發虎集團慶祝下屬的發虎股份在香港成功上市的座談會,順便和西河的企業家們討論一下關於“文化搭台經濟唱戲”的事情。他想讓西河的企業家們,聯絡一下全國乃至世界各地的企業家們,以西河市委市政府的名義請他們參加西河的“中國(西河)八千年文化國際研討會”,地點就放在“西河文學館”裏。
他還希望西河的企業家們出資在“西河文學館”裏裝飾出以企業命名的若幹個廳來,以展示自己企業的文化和產品。他的這個想法,首先得到了發虎集團老總包發虎的極大興趣,他的“中國(西河)八千年文化國際研討會”發虎廳正在裝修之中。所以,左竹勇想通過吃中午飯的機會,和包發虎好好聊一聊,看包發虎有沒有更好的招數?
鐵包公陳長存送走左竹勇後,徑直來到了省紀委的辦案地——駐軍某後勤部的油料倉庫。這座倉庫坐落在西河西三十裏堡的一個村子裏,這裏南麵靠山,西北東三方是三十裏堡農民的農田,是一個理想的儲藏油料的好地方,因為戒備森嚴,當然也是紀委辦案的理想場所。
陳長存的夫人在省軍區工作,是這個油料倉庫團長的上級,所以,一個電話就把專案組的辦公地搞定了。
陳長存不相信這個吳工商是鐵嘴鋼牙,他要親自出馬,撬也要把吳工商的嘴巴撬開。
[4]
吳工商本名叫吳大虎,是劉清賢1974年初“批林批孔”運動中下鄉時留下的孽種。
那一年,劉清賢作為西河縣批林批孔工作隊辦公室的成員被派到西河縣三十裏大隊任工作組組長,他要在那裏度過三個月的工作時間。主要工作是,負責全大隊“批林批孔”運動的宣傳工作。
大隊把劉清賢安排在了吳大台家,因為吳大台的家被婆姨青花和女兒吳梅花拾掇得清清爽爽、幹幹淨淨,所以,劉清賢下來的當天晚上,大隊按照公社指示,安排他住進了吳梅花家裏。
那時的吳梅花才隻有18歲,剛到大隊當婦女主任才一個月。而劉清賢則是24歲的國家幹部,在城裏還有個在麻紡廠當工人的媳婦。在吳梅花的眼裏,劉清賢當然是最優秀的男人了,年紀輕輕的,不但端著公家的鐵飯碗,而且還是工作組組長。
劉梅花雖然上班時間短,可不管怎麼說也是大隊幹部了,再加上她年齡最小,所以一般跑腿的活兒就是她的。有時候,劉清賢需要寫寫畫畫的就不到大隊來,因為大隊部裏太髒太亂了,他喜歡吳梅花家的幹淨、整潔,所以他時常在她家裏畫展覽用的漫畫、寫展覽解說稿、寫批判稿等。
這一天,大隊會計讓她給劉組長送紙筆,還要她給劉組長幫忙,端茶供水什麼的,讓他快些畫,說公社馬上要派人來檢查“批林批孔”運動的開展情況了。所以,大隊的牆報要早一點辦出來,千萬別拉到別的大隊後邊去了。
吳梅花趕到家裏時,劉清賢的七八幅漫畫早就畫好了,現在正在給畫配詞兒呢!劉組長的畫畫得真好喲!吳梅花一張張看著,嘖嘖讚歎說:“你能得很喲,你這畫畫得這麼攢勁……這啥意思呀?”
劉清賢說:“這是中共中央轉發的由江青同誌主持選編的《林彪與孔孟之道》(材料之一)。”說到“克己複禮”時,吳梅花不知怎麼地就聽成諧音“調戲婦女”了,吳梅花氣呼呼地說:“這孔老二真不是個東西!毛主席他老人家好容易把我們婦女從苦海裏解放出來,他還要‘調戲婦女’,真該千刀萬剮啊!”吳梅花自然不清楚“孔老二”和“毛主席”誰先誰後,相隔多少年,以為“孔老二”是要和毛主席對抗的反革命分子呢。
劉清賢就忍不住笑了:“梅花呀,你搞錯了!”吳梅花就問:“我怎麼搞錯了?”劉清賢就耐心地給吳梅花解釋,毛主席和孔老二是兩個時代的人,相隔幾千年呢!
接下來,他又給她解釋,為什麼要“批林批孔”,……中央發起的批林批孔反潮流運動,針對的是林彪事件後出現的“複舊潮流”。所謂“複舊”,指的是恢複“文革”前的一些政策與做法,等等。
吳梅花羨慕地說:“有文化好呀,劉組長,你教我學文化吧!”劉清賢一邊給她說著,一邊寫完了牆報上的最後一個字。他把毛筆放下後說:“行,梅花,你這麼聰明的姑娘,我保證在走以前,教你小學畢業!”
吳梅花高興極了,她說:“今天就教我吧,……哎,劉組長,學文化難不難啊?”
劉清賢讚賞說:“梅花,不懂就問,這是個好習慣!我相信你!好的,從明天開始,我教你識字學文化。你要想上拔一下,到公社、到城裏去工作,必須得有文化!”
劉清賢高高興興地坐在了吳梅花家小屋的炕沿上,她也往劉組長跟前坐了坐,憧憬著未來能去公社、能去城裏工作的美好未來。她問:“劉組長,我行嗎?”劉清賢笑容可掬:“行!當然行了!你努力一下,還有我呢!我會幫你的!”
這時候,外麵的大喇叭裏正好說著“鍾誌民”的事跡。
“劉組長,廣播喇叭裏說的這個‘鍾誌民’,他怎麼了?”
“鍾誌民?你如果想知道他的話,我會告訴你的。”
吳梅花興奮地說:“太好了!那你現在就給我講這個鍾誌民,好嗎?明天起,你再教我學文化。”
“好!”劉清河對這個“鍾誌民”太熟悉了,所以,他講得很是詳細。
鍾誌民出身於長征老革命、軍隊高級幹部家庭,1968年在南昌二中初中畢業後,即響應毛主席號召去江西老區瑞金沙洲壩農村插隊勞動。他在農村勞動了三個月,才出了四、五十個工。後來,於1969年初,占用了一個社員的征兵指標參了軍。他當了三年兵之後,憑借他父親的關係,又於1972年4月被“推薦”到南京大學讀書。
在大學的一年半學習中,鍾誌民對自己上大學一事產生了新的認識,他向南京大學黨委提交了一份申請退學報告。在報告中他檢討說,自己沒經群眾推薦、沒有經過招生選拔等合法程序就調選上大學。這是一種不良風氣,他懇切提出改正自己的錯誤,並希望學校把他退回部隊。
1974年1月18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刊出了南京大學政治係哲學專業二年級工農兵學員鍾誌民的退學申請報告。一周後,北京召開了來勢凶猛的批林批孔動員大會,緊接著,《人民日報》再以頭版頭條刊出鍾誌民向南京大學校黨委彙報申請退學的思想轉化經過。這樣,主旨在批“複舊”的批林批孔運動,就轟轟烈烈地開始了。正如鍾誌民信件中痛斥得那樣:“某些幹部憑著自己的職權和勢力”,“憑著私人之間的感情和關係”為子女走後門入學,甚至可以“把大學的招生名額當‘禮品’,送來送去,拉拉扯扯,卻把真正的工農兵的優秀代表關在了大學門外”。
鍾誌民在信中分析說:“‘走後門’的思想基礎,是資產階級私有觀念的殘餘。‘走後門’的社會基礎,是資產階級法權的殘餘。”“幹部子女長期生長在比較優厚的生活環境中,又長期脫離工農群眾和生產勞動”,“比較容易被資產階級的思想俘虜”。而一些老幹部由於“對革命有功勞”,“受到一點特殊照顧”,容易把“享受特殊化”看成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很容易走向特權階層”。鍾誌民現身說法,提出“走後門”現象發生,是因為存在一定的思想條件和社會條件,並認為這社會條件是資產階級法權即特權。
鍾誌民在信件中繼續追問:“為什麼總是想著把自己的孩子往大學裏送,而不是想到讓他們去農村”呢?這因為人們觀念中仍認為“社會主義的新型大學還跟過去一樣”,可以“有出息有知識”,可以“成名成家”。《人民日報》編者按也如此提問:“是把上大學當“成名成家階梯”,還是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並且認為老幹部讓子女上大學如同趙太君“溺愛長安君”,而下放勞動則如同觸龍諫議,是“嚴格要求子女”,進而斷定前者是“變修之道”,後者是“革命之路”。
鍾誌民從大學退到部隊,又從部隊退到農村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啊……
劉清賢說了半天,還把自己給攪糊塗了。好在吳梅花像聽天書一樣,除了鍾誌民由大學生變成農民這個她聽懂了外,其它什麼也沒明白。但是,他感覺劉組長太有學問了!她能當他的學生,她是太幸福了!她決心跟著他好好識字,早一天變成一個有文化的人,變成一個拿工資的國家人……
第二天上午,劉清賢認真地在一本會議記錄上寫下了吳梅花第一天識的十個字:“來,梅花,現在就來識字吧!這十個字今天你要學會,我明天再考你!”吳梅花很快就背會了這十個字,開始學寫字時她連鉛筆都不會拿,他就坐在她的身後,右手握著她的右手教她寫字,一手握著她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