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按規定，蘭河市一年一度的供暖時間是11月15日，可今年的蘭河雨水多，地氣潮，這剛到十月底，夜晚氣溫就降到了攝氏零度以下，白天的氣溫也隻有三度左右，比往年整整降了八度左右。上班族們雖然過早地穿上了冬天的衣服，但在室內或家裏仍然感覺到特別地冷。
左竹勇被省委副書記劉啟東、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王誌宇接回蘭河後，就直接回到了家裏。回家前，劉啟東提議到蘭河賓館給左竹勇接風，被左竹勇謝絕了。他說：“我剛回來，還是回家的好。”王誌宇也說：“在家裏好，讓小保姆做點家常飯，好好休息一陣。在北京王組長沒離開蘭河前，你就呆在家裏別出門了！”
這天晚上，蘭河新區管委會主管行政和後勤的副主任汪大海代表新區管委會的同誌們，來看望左竹勇。汪大海說：“同誌們都要來看望你，被劍波同誌攔住了。他提議派個代表來看看主任就可以了。所以，我就代表大家來了，請主任諒解。”
左竹勇搓搓彌勒佛一樣的肚子說：“小心開得千年車，貪心不吃公家飯。錢劍波同誌攔得對！你通知發虎、梁林他們，讓他們也別來看我！”汪大海臨走時問左竹勇：“主任，你還有什麼要我們做的？”左竹勇搓搓彌勒佛一樣的肚子說：“群眾利益無小事，你馬上做一件事！”汪大海問：“什麼事？”左竹勇看了看手表說：“提前供暖！”汪大海看看左竹勇家客廳裏正工作的立式空調說：“主任，你這裏這麼暖和……”
左竹勇打斷汪大海的話說：“老百姓家裏有幾個裝空調的？啊？你這個熊疙瘩呀，也真是的！”
汪大海知道左竹勇的性格，所以被左竹勇罵了心裏還感覺特別的熨帖。他說：“好的，主任，我連夜安排提前供暖！”
“從現在起，我們要改變工作作風，要急為群眾所急，想為群眾所想，真正地為群眾辦實事……”
第二天《蘭河晨報》頭版的大副標題是《新區提前供暖，老百姓拍手稱快》，巧妙地報道了新區“主要負責同誌”（左竹勇）要求新區管委會，為老百姓實實在在辦實事，老百姓提前享受到了春天般“溫暖”的事例。省委常委、蘭河市委書記林紹新立即批示說：“向新區管委會學習，全蘭河市馬上供暖，以實際行動為人民群眾服務！”
［2］
陳浩給常委們的感覺是，他今天特別高興。他的第一句話是：“同誌們，你們感覺到了沒有？我的辦公室裏非常暖和。我告訴你們，現在，不僅是我這裏暖和，而且整個蘭河市的老百姓家裏都是暖和的！這是蘭河市的領導，以實際行動踐行為人民服務的一個典型事例！”
省委常委、蘭河市委書記林紹新插話說：“這個頭不是蘭河市帶的，而是新區管委會帶的。而且，據我所知，是汪大海同誌代表新區管委會去看望左竹勇同誌時，左竹勇同誌提出來的。”
“是嗎？”陳浩看了一眼還黑著臉的王黑臉故意問：“怎麼又是他呀？”
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王誌宇插話說：“事實終歸是事實，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這就是我所了解的左竹勇同誌，他的心裏除了工作，就是人民群眾了。”
省委副書記劉啟東接上話頭說：“左竹勇同誌確實是一個有心人，我也是報紙上看到這個事兒的。”
……
陳浩見自己想說而不能說的話，常委們都說了，很是欣慰。他說：“同誌們，給老百姓送去黨和政府‘溫暖’的這些小事情，我們一定要重視。這樣的事兒看起來很小，但我們不能‘善小而不為’。實話實說，這個提前供暖問題，讓我聯想到了許多。一句話，這就是我們共產黨人對老百姓的態度。好了，我就說這麼幾句吧。下麵，我們請中紀委監察一室王主任給我們通報一下左竹勇問題的調查情況。”
王黑臉依舊是黑著臉：“由我們中紀委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局組成的中央調查組，來蘭河已經十天了。十天中，我們對左竹勇涉嫌受賄、包養情婦等問題進行了調查。現已查明：一、左竹勇係有婦之夫，他無視黨紀國法，和一個叫王一丹的女人同居。道德敗壞，喪失了一名高級幹部的應有品格。同時，他的行為觸犯了法律，犯了重婚罪。建議對其進行嚴肅處理！
“二、十天以前，左竹勇老婆田小嫻名下有一套價值581萬元的別墅，就在我們下來的前兩天，這套別墅突然轉移到了左竹勇情婦王一丹的名下。說是王一丹的房產太多了，才借左竹勇老婆之名購買的。我們懷疑，左竹勇是聞到了什麼風聲才把房產轉移到王一丹名下的。我們認為，這就是左竹勇以權謀私、為情婦的公司大開綠燈而接受賄賂的證據。我建議省委，對左竹勇從嚴從重處理！”
陳浩聽王黑臉說這些話時，嚇了一大跳，如果照他的說法，就左竹勇“重婚罪”一條，就足以置左竹勇以死地了呀。可是，據他所知，王一丹雖然住在左竹勇家裏，但他們沒有“同居”關係，可是，他們住在一個屋簷下，就有同居的嫌疑了。至於價值581萬元的別墅，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哪怕是你王黑臉下來前一天辦的轉移手續，那也沒有辦法。因為，紀委已經調查過王一丹這些收入的合法性了。她購買房產的大部分資金，都是新區管委會按規定給予王一丹的獎勵。
一般情況下，作為朋友，王一丹以左竹勇老婆田小嫻的名義辦理房產手續，而後又轉移到了自己名下，這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法律是最講證據的，你這個問題至少是證據不足嘛！但是，這些話，他這個省委書記是沒有辦法說的。就讓大家去說吧。這之前，他已經和省委副書記劉啟東溝通過意見了。他說，左竹勇除了這個所謂的作風問題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嫌疑以外，在其他問題上，這個同誌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劉啟東明確表示，就這些所謂的問題，比起左竹勇同誌為西部省創造的經濟騰飛神話來，這簡直就不是什麼問題嘛。所以，我認為，我們保護左竹勇同誌，就是保護蘭河市新區經濟發展的成果。陳浩糾正說：“但前提是：經濟上必須清白，作風上也要能說得過去！”劉啟東說：“我明白。”
大家聽王黑臉說完後，陳浩接上王黑臉的話尾故意說：“是嗎？要是這樣的話，我們可得議議了。中央三令五申禁止國家公務員包養情婦，他這是頂風違紀，一定要嚴肅處理。另外，581萬元別墅的事，如果有證據，省委也絕不會坐視，一定要依法辦事！”
王黑臉聽了省委書記的這些話後，臉色有所變化，雖然他把重婚罪輕描淡寫成了“包養情婦”，可他這態度還是不錯的。本來，王黑臉想在省委常委會前和省委書記聊聊，讓他放棄對左竹勇的包庇。現在看來，陳浩同誌的態度還是可以的嘛！
但是，我王黑臉必須得糾正他對第一個問題的說法。於是乎，他直杆杆地說：“我糾正一下陳浩同誌對第一個問題地說法，那不是‘包養情婦’，而是完完全全的‘重婚’！”
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王誌宇從文件夾裏取出了幾份文件說：“王組長，事實終歸是事實，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您說的這件事我們核實過了。早在一個月以前，也就是新區第十大標誌性工程完工後，左竹勇同誌就把和老婆離婚的申請報告交到民政局了。現在，他們已經離婚了。再說了，左竹勇老婆田小嫻癱瘓在床多年了，他們的婚姻實際上已經在多年以前就不存在了！”
陳浩從王誌宇手裏接過左竹勇離婚證明的複印件時，釋然了。他在心裏說：“好呀！我說嘛，那麼聰明的人，為什麼就做這些沒名堂的事情嗎？好了，有了這個東西，也就可以說過去了！”
王黑臉沒有看王誌宇遞過來的複印件，他打斷了王誌宇的話：“王誌宇同誌，他是否向民政局遞交過申請，我沒有查，我不下結論。可是，到我們調查左竹勇的時候，他們的離婚證明還沒有拿到手！這是事實！法律是要講證據的！王誌宇同誌！”
王誌宇指指王黑臉麵前的文件複印件說：“王組長，事實終歸是事實，請您看一看你麵前的這份文件。就在你王組長下來的前三天，他們的離婚證就拿到手了！這是複印件！這個事兒王一丹確實不知道，所以，她才給你說沒有下來。但是，你並沒有問左竹勇呀！是這樣吧？王組長？”
省委副書記劉啟東插話說：“新區取得了什麼樣的巨大成就，我不講了。我就講講這個王一丹和她的公司。這個王一丹不簡單啊，幾年來她累計給新區管委會引進資金達31億美元。難道這一點也是左竹勇給王一丹開綠燈所致嗎？
“說實話，在左竹勇當這個新區管委會主任以前，我對這個人是有看法的！在省委提拔他的問題上，我保留了意見。可是，左竹勇上任後大刀闊斧，在青白石那個石頭矼矼上做出了舉世矚目的成績。所以，我想，我們能不能不追究這些子虛烏有的問題了？”
是啊！大多數常委們都讚同劉啟東的意見。
王黑臉看到左竹勇的離婚證明時，他的臉不但又黑上了，而且還有些憤怒了，他心說：“這幫家夥都在幫左竹勇說話呀！左竹勇都出來好幾天了，補辦這麼個東西對他來說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哎，如果‘重婚罪’站不住腳，那麼，581萬元的別墅還能站住腳嗎？”
……
陳浩雖然沒有過多地說話，但常委們說的都是陳浩心裏的話呀！是的，左竹勇給西部省經濟發展做出的貢獻那是太大了！更讓陳浩欣慰的是，他居然在經濟上是清白的。就衝著這一點，他也得保一下左竹勇呀！至於這個“生活作風”問題嘛，也情有可原呀，老婆癱瘓在床是事實，他平時在生活作風上也沒有什麼問題。除王一丹外，再沒有任何傳言和事實。新區工商業總產值超過蘭河市三倍的事實，比起小小的所謂的“生活作風問題”來，當然功大於過了。
……
王黑臉臨離開蘭河前一天，意味深長地對中紀委特派檢察專員錢衛國說：“我們對待腐敗分子的手段已經不能適應新形勢了……”當天晚上，王黑臉給中紀委副書記“鐵娘子”寫信，建議馬上出台反腐倡廉新規定……
［3］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左竹勇在省委副書記劉啟東、省委常委組織部長王誌宇的陪同下，來新區管委會上班了。剛進管委會大門，左竹勇就看到辦公樓前一條紅色的大橫幅，仔細一看，上邊的黑體字是：“熱烈歡迎左竹勇主任重返工作崗位。”
這時候，他才發現辦公樓左右兩側，停了不少的高級小車。劉啟東說了一句話，一語雙關：“竹勇同誌不得了啊，得民心者得天下啊！你看這陣勢！”左竹勇順左右兩邊的高級小車看去，從後廣場嘩啦啦湧出了不少的人。左邊是新區大大小小的企業老總，裏邊還夾雜著不少外國人。他們步調一致地拍著手大步迎了過來。右邊的人群更熱烈，他們飛快地跑著，邊跑邊打出了五條橫幅。
第一條上是：青白石區委、區政府向左竹勇主任致敬！
第二條上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小康不忘左竹勇。下邊還有一行小字：青白石街道全體群眾。
第三條上是：紅白石奮鬥三載換新貌，左主任帶領我們奔小康！下邊的一行小字是：紅白石街道全體群眾。
第四條上是：藍白石街道全體群眾忘不了黨和左主任的關懷！
第五條上是：苦戰三年綠白石舊貌換新顏，再苦三載綠白石明日更輝煌！下邊的一行小字是：綠白石街道全體群眾。
王誌宇興致勃勃地說：“事實終歸是事實嘛！嗬嗬，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竹勇同誌的工作做得好不好，看看老百姓的熱情就知道。”劉啟東接上說：“竹勇啊，下車吧，下車檢閱你的老百姓吧！”
見左竹勇沒有反應，他倆才把目光投向了左竹勇。隻見左竹勇鐵青著臉在打電話：“林琨同誌，你怎麼回事？……什麼？你也是才知道？你作為蘭河新區管委會主持日常工作的黨組副書記、常務副主任，居然不知道這麼大的事情？你出來看看吧！管委會的企業主們都來了，足足有上百人！青白石區委區政府的這幫熊疙瘩更不像話！還打著‘青白石區委、區政府向左竹勇主任致敬’和‘吃水不忘挖井人，小康不忘左竹勇’的橫幅來了！這像什麼話？啊？我是毛主席嗎？你這樣興師動眾，什麼意思？……我不管你真知道還是假知道，你跑步到我的麵包車上來！”
劉啟東這下愣住了，他以為這一切都是左竹勇事先遙控好的。他從來沒聽說過左竹勇發脾氣，可今天他發了，而且這氣還生得不小。他這才知道，左竹勇在新區老百姓心中的位置的的確確的很重很重的。他沒有理左竹勇的情緒，隻是意味深長地說：“看來老百姓心裏真有一杆秤啊，真正為他們辦事的人在他們心裏呀！”
王誌宇拍拍左竹勇的後背說：“你不該責怪林琨，就不要說林琨不知道這事兒，就是知道了也在情理之中嘛！如果他真知道這事兒，我感覺林琨已經成熟了，他這事兒做得不錯嘛！”
“還不錯？”左竹勇的氣還未消：“這新區的工作是我一個人作的嗎？這在老百姓心中會產生多壞的印象啊？”
劉啟東接上說：“我看沒那麼嚴重，這恰恰說明，你確實為老百姓作了不少事嘛！”王誌宇也說：“竹勇，我同意啟東同誌的說法，你不要難為林琨同誌了……”
這時候，廣場兩邊的企業家們，以及老百姓都在距麵包車20米開外停住了，他們的掌聲響徹雲霄。林琨擦著汗跑來了，王誌宇打開車門讓林琨上到了麵包車上。還沒等林琨坐下，左竹勇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怎麼回事？啊？是我把你這個熊玩意兒慣壞了嗎？你說，你啥意思？啊？你說呀！”
說實話，左竹勇在管委會這幾年，林琨還沒見他發過一次脾氣呢！今天這樣，確實把他嚇壞了。又見省委副書記和省委組織部長都看著他，他更是緊張：“我，我確實不知道呀！”
“不知道？”左竹勇餘怒未消：“你再給我說你不知道？這麼多人到管委會大院，你能不知道？你個熊疙瘩，你要不說實話，我不下車！我看你這個熊疙瘩怎麼收這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