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2 / 2)

曾祖母山下的一個山泉流下的水被積成到一個小水潭裏,張傑小的時候曾經看見一條金黃閃閃的小魚,尾巴款款而擺,非常迷人,當他在岸上蓄勢已久突然下手的時候,它忽的不見了,搜索了很久都沒影蹤。然後他悻悻的看著四周的青山,想它會不會是某個靈魂的化身,朝四周拜了拜,就離開了那個似乎有些詭異的小水潭。

據說,在張傑的母親剛結識父親張誌剛的時候,也就是還沒有成婚之前,母親是見過曾祖母的,按母親的說法,曾祖母是一個很有涵養,溫文有禮的人,和人從來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但處事很有魄力,母親嫁入了家門後,和曾祖母的魅力頗有淵源。

第三個拜祭的是三叔公,他是張傑爺爺的親弟弟。三叔公的墳墓離他爺爺和曾祖母的墳墓較遠,他們重新回到那條兩旁有樹的公路,繼續往下走了一大段路才到達。三叔公所在的地方,不算山,是一片丘陵,上麵長的草很稀疏,但視野很開闊,在一麵能夠看到很遙遠的風景。可能因為丘陵的緣故,三叔公的墓顯得特大,分三層,石塊也少,他們拜祭起來很舒服。

三叔公享年五十餘歲,生前是一個大隊的書記,聽說是一個很霸氣的人,有很多朋友。似乎小時候張傑在三叔婆的一個鏡框裏見過他的一張舊相片,現在印象模糊了。張傑記得的是父親跟他提起的一件事情,他說因為爺爺去世得早,所以三叔公一直把他當親兒子看待,細細照顧。

父親印象最深的是,他小時候每到了清明節,三叔公就會帶上他,來到爺爺的墳前,掃完墓後,三叔公會一個人默默的坐在旁邊喝酒,一言不發或偶爾自語,父親就在旁邊靜靜的陪著三叔公。聽父親轉述時候,張傑似乎能遙想到當年的情景,通感到三叔公當時的心情,麵對地下早逝的兄長,許多話語無人訴說,看著幼小的遺孤,隻能盡力扶持以不辜負情誼。想到這一點,三叔公在他心目中就可親可敬起來,所以在他墳前張傑感激虔誠地磕頭。

第四個祭拜的是準塚,因為準塚深藏在三叔公墓後麵的幾座真正的大山裏,翻越極不便利,所以接下來是簡行出陣。到了地方後,家族裏的長輩帶領著男性後生,攜帶簡單的祭品和工具開始翻山越嶺,女人們就留在三叔公墓原地休息,等候他們歸來。

臨到這個環節,張傑心情翻騰,酸酸的很難受。爺爺、曾祖母和三叔公雖然是至親的人,但他從沒見過他們,隻是對過往的一種陌生的親切,但這個準塚讓他很不是滋味,有時甚至很抵觸,因為準塚是生前為自己選定的墓地,每年會去打掃一下,宣示墓地所有權,所以大伯父和父親都按風水師的指引,各自占了一處地方,作為自己的準塚,其間相隔不遠。

他們一行要擠過很多的野草,爬到很高的地方才能到達目的地。準塚的祭拜相對簡單,稍稍修理燒點紙錢即可。因為要爬很久,所以他們要坐下來休息很久才下山,這時候大家會說聊很多事情。大伯父張浩天在那裏說道,他選的準塚叫天鵝孵蛋,風水有九成幾,是個旺子孫的寶地,而且那裏風景好適合長眠。

張傑看著四周,確實是純粹幹淨的大自然懷抱,前前後後都是起伏有致的青山,遠處有一條江水綢帶一般舞過,心裏想:“旺子孫又有何用,人生苦短,終究是要去的……”閻王隻給了他二十年陽壽,一想到十幾年後自己也要麵對的場景,他就莫名地傷感起來,想起了前不久讀到的錢鍾書一句話:“目光放遠,萬事俱哀。”

自從張傑隨父親移居N之後,每年的清明都沒能回來,而且家族因為父親張誌剛的婚姻問題,一直都不認可他們的身份,主動回來拜祭就會顯得有點突兀,所以張傑父子已經很多年沒有回爺爺、曾祖母和三叔公的墳前拜祭過了,想來愧疚,但他心裏期盼他們能原諒我這個奔波的子孫的不孝。張誌剛說他每年都會托人在他們墳前提起張傑的發展近況,這讓他內疚的心有了些許的寬慰。

回家的路上,張傑看到街道上掛著推行火葬的標語,心裏突然悲哀起來。身為一個博古通今的人,他知道推行火葬和墓地集中管理的必要,電視劇上看到的一個山上整齊排滿小墳碑的公墓也是必然趨勢,但他總會懷念這種古老相傳的墓葬形式,公墓過於擁擠和機械,拜祭會缺乏一種憑吊的意境,孤然青山中,似乎才是人一生中最好的歸宿地。遙遠的都已逝去,如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