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暢苑湖畔的柳條在徐徐的清風間吐露著嫩綠的新葉,昨日被洗滌過的碧葉更顯澄澈,散發著清新而柔潤的清麗碧色。
恪純輕輕地拂了拂在額前被吹散的發絲,靜默地飲下一口淡淡的清茶。茉莉的清香在唇齒之間遊弋,兀自糾纏不肯離去,轉瞬蕩漾開來淡淡的苦澀。
溫寧遠隔著距離瞧著她,初夏暖風微薰,他卻是體會不出絲毫的暖意來。身後空曠的湖麵氤氳水汽,把她籠罩起來,讓他看不分明。他微微咳嗽一聲,打破沉謐的氛圍。恪純回頭,如花燦爛的笑靨眩惑他的眼,好似夏日晴空的驕陽,能刺得人眼睛生疼。
“我等你好久了。”恪純站起身,明媚的眼底沒有一絲一毫陰霾。“這次我可輕饒不得你,不然你可不把我放眼裏了。”
她戲謔的話配上嬌俏可人的神情卻偏偏讓他心頭一陣酸疼。“微臣願受公主責罰。”他一字一句說得艱難。
恪純撅著嘴,不滿道:“總是一副沒趣的模樣,當真我會吃了你不成?你我認識這麼多年,我何曾真正算計過你。誠惶誠恐的模樣又是擺給誰看呢?”
壓抑胸口翻湧而上的痛楚,溫寧遠勉力一笑,道:“我以為純兒已經長大了。”
他那一聲“純兒”仿佛用盡心裏所有的寵所有的疼,恪純一直滯留嘴角的笑容倏忽不見,化作澀澀的苦楚。“書呆子!”她不做猶豫的向他張開手臂,他抱著她,溫和的手掌包裹她顫抖不已的小手。
“書呆子,我就要走了。”恪純聲音啞啞的,“我不能讓皇叔為難,我不能讓爺爺繼續鎮守邊關過著舔刀口的日子。我是****的公主,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我不想離開這裏,不舍得太後、不舍得皇叔、不舍得婉姐姐,更加——不舍得你。可是我沒法那麼自私。”
溫寧遠心頭仿佛有千萬隻螞蟻啃噬,他將她擁得更緊,低低道:“我知道。”
恪純揚起輕笑,迷離的眼神裏那一絲無可奈何的笑容好似莫大的諷刺。“你平日裏詭計多端,偏偏為什麼就幫不了我呢?”
“是我沒用。”他苦笑,他並非沒有一點辦法,但他明知道唯一的辦法也不過是個圈套,他不願她受傷,那麼他寧可拚一個魚死網破。
“才不是。”恪純抹去眼角的淚水,露出盡力歡快的笑,“書呆子文韜武略,是皇叔最倚仗的人才。我隻是知道,書呆子是因為關心則亂所以才想不到好的辦法,對不對?”
溫寧遠清澈的瞳仁微微一縮,許久歎道:“辦法並非沒有。”
恪純捂住他的嘴。“我不要聽,也不要你講給皇叔聽。有些事情,我知道你為我想過我就很開心了。隻怪我,平日一直太任性,從來不肯給你好臉色。”
溫寧遠抓住她的手,貼近胸口。“純兒,你在這裏刺了一劍,我怕是好不了了,就讓我去爭一個結果。”
恪純搖搖頭。“爭到了結果又怎樣呢?你們一個個都糊塗了麼?”
溫寧遠語塞,竟無從回答。
恪純另一隻手撫上他的眉,笑得如同雲朵飛絮,縹緲虛空。“我心裏的書呆子不是這樣的,他會雲淡風輕的麵對所有的事,他有本事把我氣得跳腳可心裏麵卻還是欽佩他的。若你再這般皺著眉頭下去,就變成另一個皇叔了。”
溫寧遠滿溢的話語終究變作一聲長歎。
“我覺得很知足了,至少,皇叔還肯讓我見你一麵,把心裏話都可以說出來。那麼就算我走了,也是真的心甘情願的。”恪純仰起頭,微微一笑,“你一定要幫我照顧好爺爺,皇叔還需要爺爺。”
溫寧遠閉上眼,重重的呼吸。“我答應你。”
天氣忽然陰沉下來,窒息與沉悶籠蓋心頭。耀眼的閃電驀然撕裂長空,驚起茫茫的白色。雷鳴聲滾珠般轟鳴,似竭盡全力的咆哮。朝儀殿內重重的排案聲響起,素紙麵鑲絹硬皮奏折被蕭霽睿掃落地麵,剩餘的被他牢牢抓在手心,漸成褶皺的痕跡。
江棟梁探了探身子,又縮了回去,找了一名小太監往淨荷宮方向去。別人或許不清楚,他卻比誰都明白眼下惟有淨荷宮慕從容才有勸解的可能。待婉辭匆匆趕來時,大殿裏窗扉打開,磅潑大雨澆灌在蕭霽睿身上,勾勒出清冷迷蒙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