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書記(2 / 3)

但世間事“禍兮福所倚”。抄書引起火災的事情竟傳到了我們學校校長的耳朵裏,新學期還沒開學,校長就帶著幾個老師到我家家訪,象瞻仰名人故居一樣參觀了我抄書的小閣樓,開學後,在一次全校集會上,學校號召學習我刻苦學習的精神。高中畢業後,學校要找代課老師,盡管有關係打招呼的不少,校長首先想到的還是我,很快我又踏入校門,走上了講台。

在我的手抄本中,《頻湖脈學》是文學抄本之外的孤本。那是前幾年回家探親時從三哥那裏找回來的。幾年的特殊時期抄書生涯,抄寫文學書籍是自己的愛好,但除此之外我還抄了不少醫學方麵的專業書籍,這都是為當赤腳醫生的三哥盡的義務。三哥和我是同父異母兄弟,在我們弟兄中命很苦。解放前夕,我們家遭遇土匪搶劫,三哥被土匪帶走,當人質扣押在土匪的巢穴好長一段時間,那時三哥才兩三歲。後來父親變賣了田產才贖回了三哥。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因為那場天災人禍,學校停辦,三哥才上小學三年級就輟學回家務農。後來跟祖父學醫,雖然他文化水平低,但十分刻苦,借了好多醫學方麵的專業書籍自學。為反複閱讀、深入鑽研,他每借來一本醫書,就讓我為他抄寫一本手抄本。靠自己勤學苦練,他掌握了常見病的診斷和治療方法,尤其是中醫兒科,周圍幾十裏小有名氣,公社衛生所成立後,他從遊醫變成了衛生所專職的坐診醫生。幾年來,我先後為他抄寫了《金貴要略》、《頻湖脈學》、醫專教材《中醫學概論》、《中藥學概論》、《兒科學概論》等醫學書籍。我雖然對醫學不感興趣,但通過抄寫醫學書籍,逐漸積累了不少醫學知識,周末街子天,三哥的診所病人多,忙不過來,我就去幫他抓藥、打針,抽空在一旁觀察他診斷病情。日久天長的耳濡目染,我也學會了一般頭痛腦熱、拉稀肚疼等常見小病的診治,病人多看不過來時,三哥就安排症狀輕一些的讓我看。有時,深更半夜有人來請他出診,他因太勞累跑不動,詳細詢問了病人的症狀,給我作了認真的交待,就由我代他出診。如果不是後來參軍,也許我就走上了行醫之路。

翻開《誌摩的詩》手抄本,因抄書結緣而產生的那段讓人回味的美好初戀又浮現眼前。那是高一剛開學不久,一天下午上政治課,老師有事沒來,寫紙條讓班長組織大家學習前天的兩報一刊社論,讀完社論,還不到下午放學時間,班長安排大家自學。我借故上廁所,跑到學校旁的小河邊散心。學校所在的位置是群山環抱的一個壩子,小河從遠處山腳蜿蜒流過壩子,溪水清澈見底,河柳依依低垂,夾岸稻田一抹淡淡的淺黃。正欣賞著眼前的田園風光,微風送來陣陣甜美的誦讀聲:“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陽中的新娘”:“軟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好美的詩句,是誰在吟詠這眼前的美景?緊走幾步,轉過河灣,一棵斜靠在岸邊的歪脖子柳樹下,一位女生手捧書本正深情地輕聲朗誦。躡手躡腳的走到離她兩三米遠的地方,原來是我們班的同學(那時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手裏拿著的那本書,依稀看見發黃的書麵寫著“誌摩的詩”幾個字。我不想攪擾她的雅興,聽了一會兒就轉身回教室。下來偷偷打聽,女生叫謝茹雲,酷愛文學,還會寫詩。剛開學那段時間,她常帶著《誌摩的詩》,一到上政治課時,就溜出去偷偷看書。我象發現了獵物,下決心要弄到這本詩集。但那時對這種小資產階級情調的靡靡之音是不敢公開閱讀的,我如張嘴向她借肯定遭到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