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屢諫不納(下)(1 / 3)

越王勾踐聽說吳王夫差寵幸西施,日事遊樂,十分高興,又與文種商議謀吳之策。文種道:“臣聞‘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今歲越粟穀歉收,粟穀定會價貴,大王可請貸於吳,以救民饑。”

勾踐道:“此乃不利於吳,吳王未必願借貸粟穀與越。”

文種道:“還是走那條老路,以財幣賄賂太宰伯嚭,使其於吳王前相幫說話,吳王未必不願借貸粟穀與越。”

勾踐笑道:“虧得吳國有一個貪財的伯嚭,若吳大臣都像正廉的伍子胥,越之謀倒真的無處可施呢。”

文種道:“伯嚭乃上天所賜,此可謂天助大王。上天若棄吳國,吳王必許越粟穀之貸。”於是勾踐遣文種使吳。

文種來至吳都,先往伯嚭家,以重幣賄賂伯嚭,說明來意。伯嚭道:“我當為文大夫引見大王。”

次日,夫差召見文種於姑蘇台之宮。文種再拜道:“越國之下,今歲水旱不調,年穀不登,民人饑困。東海賤臣勾踐使陪臣敬拜大王,乞請大王借太倉粟穀萬石,以救目前之饑,明年穀熟,即當奉還。”

夫差道:“越王已臣服於吳,越民之饑,亦即吳民之饑,寡人何愛積穀,不以救越之民,讓文大夫空手而歸?”

伍子胥聽說越使至吳都,亦隨後趕至姑蘇台,見到夫差,得知越使請貸粟穀之事,諫道:“不可,不可,大王千萬不可貸粟與越。今日之勢,有吳無越,有越無吳。臣觀越之遣使來吳,非真饑困而乞貸粟穀,實欲空吳之粟也。吳與越粟不加親,不與越粟未成仇,大王不如辭越之貸。”

夫差道:“越王囚於吳國,侍奉於寡人車前馬後,諸侯無不聞知。今寡人複越社稷,恩若再生,越王歸後,越往吳貢獻不絕,豈會又生背叛之心?”

伍子胥道:“臣聞越王早朝晏退,恤民養士,誌在報吳之仇;大王卻又貸粟助越,臣恐麋鹿將遊於姑蘇之台了。”

夫差道:“越王業已向吳俯首稱臣,焉有臣而伐君者?”

伍子胥道:“成湯伐夏桀,武王伐商紂,豈非臣伐君麼?”

伯嚭在一旁叱道:“相國出言太甚,我王豈桀紂之可比?”又道:“周襄王元年(公元前651年),齊桓公會盟諸侯於宋國葵丘(在今河南蘭考、民權境內),複申盟好,在頌周《五禁》中有‘毋遏糴’(不可阻礙各國糧食流通)之約,其意在於濟恤鄰國。況越稱臣於吳,而往吳貢獻歲歲不絕呢?今吳貸粟與越,明歲粟穀熟,責越如數相還,無損於吳,而有德於越,何畏懼而不為也?”

夫差乃許越貸粟萬石,對文種道:“寡人逆群臣之議,而貸粟與越,來年越粟豐收必還,不可失信!”

文種再拜稽首道:“大王哀憐越國而救越饑荒,乃越之再生父母,其恩重於泰山,越安敢忘恩而不如約?”於是從吳太倉領粟穀萬石,以船載歸越國。

勾踐一見大喜,道:“此乃上天之棄吳而助越也!”群臣歡呼,相互為賀。

勾踐即將吳國粟穀發賜與國中貧困之民,百姓無不頌德,道:“大王仁慈,總是想著我等百姓!”

次年,越國粟穀大豐,勾踐對文種道:“今歲越粟豐收,寡人欲不還吳國之粟,則失信於吳;若還吳之粟,則損越而利吳,奈何?”

文種道:“吳國之粟豈能不還而陷越於吳恨之中?臣以為,宜選粒大飽滿之精粟,蒸熟之後,還與吳國。吳愛我粟穀,而用以播種,我計便得逞了。”

勾踐道:“此計善。”乃以蒸熟之粟穀萬石還吳,用船載往吳都。

夫差見到越國所還粟穀,歎道:“越王真信人也!”又見越粟粗大飽滿,對伯嚭道:“越之土地肥沃,其粟種甚佳,可散與吳民種植。”於是吳國之中皆用越之粟種。然而越粟種於地中,卻不發芽。吳民粟穀不生,顆粒無收,以致饑困。夫差猶以為吳之土質與越不同,不宜種越粟,而不知越粟為蒸熟之粟穀。文種之計太過歹毒了!

勾踐聞知吳國饑困,便欲興兵伐吳,問文種道:“寡人可伐吳麼?”

文種道:“時機不至,吳忠臣尚在,伐吳未必可勝。”

勾踐又問範蠡道:“寡人可伐吳麼?”

範蠡道:“時不遠了。願大王加緊習戰,以待時機。”

勾踐道:“攻戰之具尚未齊備麼?”

範蠡道:“善戰者,必須有精卒,而精卒必須會使用各種兵器,大者如劍戟,小者如弓弩。若欲精卒會使用各種兵器,非得名師教習,不能盡獲兵器之妙。”

勾踐道:“相國巡視各地,可知何處有教習兵器之名師?”

範蠡道:“臣訪得會稽之南有南林處女精於劍戟擊刺;又訪得會稽之東有楚人陳音,善於弓弩射發,大王宜聘此二人前來教習軍士,則可得精卒。”

勾踐道:“相國思慮國事,一片忠心可嘉。”即分遣二使,持重金往聘處女與陳音。

單說處女不知姓名,生於深林之中,長於無人之野,不由師傅傳授,自家觀看軍士擊刺,回至深林揣摩,反複習練,終得劍戟擊刺之妙。曾有人打獵南林,偶然偷覷處女擊刺,大為驚歎,於是處女之事漸聞於世。

勾踐使者駕車出會稽,往南行走,行數十裏,望見一片樹林,鬱鬱蔥蔥,周圍無有人家。使者驅車進入幽林深處,但聞畫眉啁啾,黃鶯百囀,此起彼伏,十分悅耳動聽,自語道:“居此深林,環境幽雅,不問塵事,清閑自在,當真如同神仙了。”

使者在林中行七八裏,看見三間草屋,四邊無樹,出場開闊,卻長有許多香花綠草,說道:“我說呢,有鳥語就該有花香,原來香花長在屋邊了。”遂行至屋前,下得車來。

使者見草屋雙門緊閉,上前叩門道:“屋內有人麼?”

須臾屋門呀然而開,有一女童年可十四五,立於門內,說道:“先生有何貴幹?”

使者道:“小姑娘,我乃越王使者,請問有一劍戟高手處女姑娘住在這裏麼?”

女童道:“原來先生是找我家主人。我家主人上山采藥去了,現下不在家中。”

使者道:“敢問貴主人何時能夠回來?”

女童道:“我家主人出門采藥歸期不定,或三五日,或十餘日方能回來。”

使者道:“打擾了,我過幾日再來。”駕車轉回會稽。

過四五日,使者驅車又往南林草屋,上前叩門,依然是那女童開門。使者道:“貴主人回來了麼?”

女童道:“不巧得很,我家主人前日回來,今日一早又出門去了。”

使者甚是懊喪,道:“我昨日來就好了!”又道:“小姑娘,汝家主人回後,煩汝轉告一聲,說有使者奉越王之命前來拜訪,請汝家主人務必暫不要出門,我過幾日便來。”

女童道;“我一定稟告主人,先生走好。”使者隻得怏怏而去。

又過幾日,使者驅車來至南林草屋,看見屋門洞開,心道:這次處女姑娘想是未曾出門了。使者走至門前,道:“處女姑娘在家麼?”

那女童閃至門前,道:“原來是使者先生,快請進,我家主人正好在家。”

使者跨進屋門,有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女子走過來,施禮道:“使者先生請坐,妾這廂有禮了。”

使者忙還禮道:“某心下揣想,汝即是處女姑娘了。”

那女子道:“正是,不知先生數次來草舍,找妾有何見教?”

使者道:“越王在會稽聽說處女姑娘為擊刺高手,自成一家,特命某來南林,禮聘姑娘至會稽,教習軍士劍戟擊刺之術。”當即奉上重金聘禮。

處女道:“妾隻是平素喜擊劍刺戟以自娛,言妾為擊刺高手係都城之人訛傳。一則妾不敢教習軍士而在人前獻醜,二則妾過慣了與世無爭的清靜生活,不願染身於世塵,是以恕妾不能奉命。”

使者道:“處女姑娘不必自謙,曾有打獵者暗中窺視過姑娘擊劍刺戟,為之驚歎不已。再者,姑娘為越國之民,難道眼看越國受辱於吳而無動於衷麼?請姑娘暫移玉步,至會稽教習軍士數月,爾後可歸南林清靜自娛,不知姑娘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