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十二年二月初,我以天子名義下詔,追封皇嫂,宋欽宗朱皇後為孝烈誠正敦穆仁惠徽恭皇後,十個字的尊號,對天下表彰她拒絕受金人侮辱投水而死的壯舉。其實有骨氣的人,就算是敵
人也敬重三分。朱皇後當年死在金國,金太宗卻追封她做了貞節夫人。唉,反襯出苟活下來她的男人何等猥褻懦弱。
迫於形式壓力,我沒興趣擔當婦女解放運動的先鋒,反而不得不在南宋境內,決定大肆獎勵表彰一切婦女的“節,烈”行為,要讓整個社會氛圍,都鄙視那些為活命而有辱國體,有辱自己的
女子。這樣一來,金人盡管傳播葷書好了,讓他們意識到,名節敗壞成這樣的女人,皇後也好,太後也罷,我一個也不要!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在封賞朱皇後幸存家人的名單上,我看見一個人名,朱熹。字元晦。
是朱皇後叔叔的孫子,如今十歲。
我嘲笑我自己,如今這位仁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程朱一派理論,竟然被我提前運用上了。我本來TMD最討厭這滿口仁義道德,骨子裏男盜女娼的家夥,可,現在坐在這個位置上,我發現
原來自己也挺有這類天賦:打著光明正大的幌子掩護我的真實意圖,搞出這麼多,其實隻為了我根本不想要韋太後南歸,不想要有人的地位,能淩駕於皇帝趙構之上,不想要任何人,有身份
幹涉趙構的行為。
被抓到北國的那幫女人,聽到宋國這樣的“國策”,不異於被人抽著耳光揪著頭發問,你們怎麼不死?丟人現眼!
用禦筆胡亂塗抹幾筆,抬頭看,明瓦窗檁外,朦朦朧朧透出嶽雲的身影。多看他幾眼,我覺得心裏仿佛就有了一層堅硬的外殼----切,我管得了別人那麼多嗎?我哪有本事對所有人好啊?又
不是聖母。所謂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女人要死要活要命還是要臉,都是她們自己的選擇。唯物辯證法說過,內因才是決定事物發展的根本,外因隻是,條件而已~~
翻個白眼,不再糾結,我隻整整衣冠發髻,然後,和顏悅色地,叫值日的嶽雲進來----他才是我一心一意要好好對待的人。
我讓他坐,他笑了笑,大方坐了,見案上擺著一對黑釉建盞,心知我意,便毫不見外地捧起一盞,喝了幾口熱茶。
我起身,走近按住他的肩膀,對他笑道,你父生辰,朕實在不能給你三日假,但----
如此如此。他起初掩不住失望,至聽我說了打算,才又驚又喜。
二月十日,宮中賜給嶽飛七色茶果仁,十二色蜜餞,三十九種糖煎。這是皇帝對於二月十五日嶽飛生日的態度。估計看在金人眼裏,叫心驚肉跳,看著秦檜那幫人眼裏嘛,則是我主動要與嶽
飛,君臣和解。
轉眼到了那天正日子,我很欣慰,人們千百年後再談到曆史上死於39歲的名將時,嶽飛總算不再是其中之一了。
這一切都拜皇帝趙構我所賜。
哼。
一想到,張俊秦檜那幫人,享盡榮華富貴而善終,嶽雲年紀輕輕,卻和他父親一道慘死,沒有得到絲毫公正待遇----我就洶湧抓狂,氣不打一處來,今後他們父子,就是我罩著!誰敢阻攔,
哼哼,我也有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手段!
在福寧殿,寢宮內,遣退了所有伺候下人,我飛速換上一套普通的,禁軍近衛裝。
亂七八糟穿著----這輩子還沒有自己穿過繁瑣的古代衣衫,硬是不知哪根帶子係哪裏,嶽雲見了,隻好親自給我整理----他從我腰間扯下雙龍金香囊,不滿道“官家既是要悄然出宮,怎能將
此物大搖大擺係著?”
我囉嗦道,你借來這衣衫也不知洗過沒。朕覺著有味兒啊!所以要熏一熏。
怕他又惱了,我趕緊添上一句“朕是怕待會見了你父親熏了他,顯得不夠,誠懇。要不還是換下,朕,正大光明地去”。
嶽雲卻無謂道,我爹不在意這些,行軍打仗練兵時,營裏從上至下,誰不是一身汗味,哪裏又能換什麼衣服?官家親臨探望,是想與我爹私下消除芥蒂,還是想驚動闔家跪拜接駕?
我又問,真不用要帶什麼禮物給你爹嗎?
----官家莫害我再被父親責罰。
我嗬嗬笑,仍由他擺布。換好衣衫,他又拿氈帽相了相,仔細與我壓低了戴上,點點頭。他眉色欣欣,我笑得大概眼角都彎彎如月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