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從書上看來以顯示不忘汴京,結果說了還不如不說。嶽雲他臉色更難看。估計認為我還是康王的時候,老去逛熟門熟路……太過縱欲所以如今“有暗疾”。
他又鄙夷又氣憤道,請官家回宮吧!
我幹笑,好好。
又轉換他注意力問----想必雲兒從沒去過汴州吧?
他不答。
我跟著他,自顧自嘮叨,“朕還記得,禦道有兩百步寬,兩旁還有水道,水中種滿了荷花蓮葉,道旁邊還有桃花杏花梨花,花開時節,靜靜策馬而過,花瓣就像細雨一樣,先帝曾據此,令宮
中畫師作‘踏花歸去馬蹄香’圖,雲兒猜猜,奪魁之人畫的什麼?”
嶽雲抿著唇,不理睬我。
我隻好自己笑道,“就畫了一對蝴蝶,翩翩飛在馬後”。
頓了頓,見嶽雲依舊一副毫無興趣的模樣,我又長歎一口氣,對他道,“真希望有朝一日,雲兒與朕,也能一並在舊都禦道策馬。”
嶽雲轉頭直視我,目光陡然銳利如寒晶,“官家此時竟然這麼說,難道忘了朱仙鎮一役?大宋本可趁勝收複汴梁!”
靠!怒氣發作了!
原版趙構幹的十二道金牌極品事,我還是得買單----怎麼說呢?硬要把一件沒道理的事情掰成有道理,其實也是我的擅長,更何況我早料到得給他們父子一個令“十年之功毀於一旦”的說法
,肚子裏編好的詞兒一套套,就等個機會嘮嗑。
皺著眉頭,咬咬牙,我調整出最光明磊落的表情,一把拉著嶽雲的手,“朕有些心腹話,早想和你們坦白。雲兒,咱們這就找個地方坐坐好嗎?方才朕就想對你父親明言,後來又覺著若能有
你轉告最好。”
他思量一陣,橫眉看我,終點頭應允。暗喜的我,不管不顧,拽著他到一間酒水鋪麵,撿了個角落空位坐定。這裏賣的有煎魚、鴨子、炒雞、煎兔、梅汁、血羹、粉羹等。裏外人聲嘈雜,我
更是正大光明地,能湊到他耳伴說話。
他幾根發絲掃在我的麵頰上,讓人的心都癢癢。
在他的不耐下,硬是點了東西,待小二退開,我又握緊了他的手,進入正題低語道,“雲兒,首先與你說明,朕以為,先帝幹得最禍國殃民之事,不是寵信蔡京,甚至不是花石綱。而是----
不該聯金滅遼。打死一匹狼,卻養肥了一隻虎。”
他掃我一眼,道,官家想與我父說的,就是這個?對我大宋虎視眈眈者,遼金有何區別?
“大宋與遼自盟約後,宋付歲幣,互稱兄弟,百餘年都未有戰事----”
“所以官家便也想與金人議和,送它歲幣,俯首稱臣,換取苟且偷安嗎?!”他聲音憤慨漸大,若不是怕引得有人側目,已經一掌擊在桌上了。
“朕決不甘屈從金人,雲兒,你要信朕!”我死死拉著他欲甩開的手不放,低沉而近咬牙切齒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群粗鄙之人,對我大宋所作的一切,朕無時無刻不想著連本帶利討
回!
“朕也從來就沒懷疑過,有你父子在,有嶽家軍在,當日汴梁唾手可得,隻是,雲兒,收複汴梁之後呢?雲兒----雲兒以為,為什麼短短時間之內,金人就能兩次包圍京師?那本是咱們國都
,卻變得像人家後院一般,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嶽雲怒道,第一次即給了金人甜頭,他們怎不會食髓知味!若非朝中隻知議和----
我緊緊拽著的這隻手,已經死死握成了拳。縱然是寒涼的冬夜,也能感覺到,熊熊洶湧的
一團不甘,和猶未冷去,永遠也不會冷去的滿腔熱血。
我拉他手近胸,幾乎就要低頭在手上親一口。隻深深凝視他道,雲兒,若是收複汴梁,一切也就回到原地。你爹雖然說要直搗黃龍----但孤軍深入敵方老巢,縱然雲兒你神勇過人,朕也不能
放心。雲兒須知,背嵬精兵,是如今我大宋,也是朕最依仗看好的軍隊。朕絕不容許因為進軍之策而有所閃失----就算是你爹的決策,也不行。
聽我質疑他爹,嶽雲更是怒中帶刺:“官家怎知不行?官家隻坐在福寧宮,紙上談兵,看得到什麼?敢問一句,官家可有親去前線,親眼目睹嶽家軍之威嗎?”
如果是真的趙構去了,隻怕殺死這對父子之心更盛----我卻見勢下梯子,豪邁道,“好!雲兒,朕允諾你,若邊境戰事再開,朕一定親去你軍中!朕也想親自判斷一番!”
嶽雲一愣,這才不說話。氣氛稍有和緩。
我忙握著他的手,蘸了酒水,在桌麵簡單一筆筆畫到:咱們繼續,雲兒。這是杭州,這是黃河,這是汴梁----這是金人地盤----雲兒,你知道的,汴梁附近,無險可守。
嶽雲有所領悟,皺眉低頭再看,竟忘了將手抽回。
我緊緊扣住他五指,又壓低了聲音道,你看史書,從前石晉也定都汴梁,結果與靖康年間事何其相似!話說到此,雲兒明白朕的意思吧?
嶽雲抬頭先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作無辜無知狀,又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雲兒,你要信朕。汴梁雖好,卻不值得----那時收複汴梁,表麵上看,揚眉吐氣,一雪國恥。但雲兒,汴梁距離邊境太近,必會有一番拉鋸爭奪。朕,不想讓國家精銳部隊,因此損耗。雲
兒,朕身為一國之君,要考慮的,並非一時得失----”
“官家之意,莫非是要放棄舊都?!”
“不。不。千頭萬緒,朕一時都不知如何與你細說”。我再歎口氣,搓了搓他的手,做勢取暖,垂眼偷看嶽雲的表情----他也在思索。“雲兒,朕以為,最好的時機,要等到我大宋有能力將
汴京之後的邊境線,推到此處。”
我又劃了一塊,”雲兒你自然能看懂”。
嶽雲再端詳,道,官家是指,幽雲十六州?
我點頭。“其實,我父與金人聯合滅遼,目的就是這塊地盤,想遼國滅亡後,幽雲十六州能歸宋所有……哈!與虎謀皮!”
趁他思索,我輕輕撫摩著嶽雲的手背----他的手,硬而有力,多年軍旅讓這雙手更是粗糙,指節分明,被趙構那保養得當的十指越發襯托出男人味來----隻指尖血色淡了些。再三瞧了又瞧,
我最終有些懊惱,怎麼沒隨身帶一點護手的膏藥。不然……
隻對著緊握的手,嗬了嗬熱氣,又不聲不響地拉長袖子,裹住彼此。也許被我握得舒服,又也許嶽雲根本不懂這已經叫“溫存”,他滿心滿腦的,現在都隻有一件事----我暗示的,長遠規劃
,戰略步驟。
竊喜的我,又不動聲色道,“雲兒,背嵬騎兵,所需戰馬精良,這也是朕的一個心病,如今國家之力未盛,朕也不敢太讓你們放手拚搏----兩萬擔茶葉,才能換得三千匹不過爾爾的羈縻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