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饒有興趣地把玩著白玉酒船,這是清河郡王日間通過張子正進獻的。整塊白玉雖無暇溫潤,卻也不是稀世罕見的寶物,張俊家顯然顧慮到,送太貴重的玩意恐怕會讓皇帝以為他家私藏勝過皇宮而不悅,所以這白玉船,奇巧隻在做工----將酒倒入酒船,滿後,船身上所雕的小人,大概是浮力作用,竟然會微微擺手活動。

確實有幾分新奇好玩。

張子正見我神色愉悅,含笑道,官家,若是用葡萄酒,此船還會變成淡淡粉色。

我笑道,難為你父親尋來這物件。說著抬頭一看,微微一愣----方才觀賞的功夫,也賜張子正飲了幾杯禦酒,此時大概是酒意上頭,他麵頰白裏透紅,如同抹了一層胭脂.可能漢孝哀帝中意的董賢,也就是這分顏色,張俊家獻上這種男色,真是……

我目不轉睛看著他,他唇邊依舊掛著萬年妥當的笑意,我都覺得假如我此刻伸手去解他衣襟,這人臉上表情也不會有絲毫改變,就像帶了副麵具。

表麵我卻溫和道,六郎若是醉了,便歇息去吧。

張子正道,謝官家體恤,臣非不勝酒力之人,隻是不知為何臣飲酒之後,便總會麵紅耳赤,惹人誤會。

我站起身,踱到他身邊,悠悠看著他梳理得油光水滑一絲不亂的發髻,束著白玉蓮瓣發冠,故意作曖昧狀,笑道,從來喝醉的人總不承認自己醉了。莫非六郎今夜要癱軟在福寧殿才算醉嗎?

我承認我就是要看看張家到底能“犧牲兒子”到什麼地步。果然,張子正朗朗叩首道,“官家若不信,臣懇請官家與臣對弈一局,臣是否醉了,一試便知。”

下棋?雖然還不至於自薦枕席,但這也算投其所好,“侍奉”皇帝趙構吧。再看看殿內的水漏,心思暗動,便笑吟吟地點頭應下。

宮人很快奉上棋盤棋子,我與他擺出陣勢,自己高坐在榻,棋盤棋盒擺於幾案,張子正,則跪於榻下。

一局過後,我暗自佩服----且不說輸贏,整個過程他必須挺直了脊梁跪在堅硬的地上,這滋味夠難受,他卻絲毫無感般,簡直都像是練過跪功。此外,他還小心翼翼將皇帝垂到地上的羅袍下擺,以自己衣袍墊上,以示恭敬----原版趙構一定愛張俊家愛得不行。

對弈一陣,有宮女進來添香,我因嶽雲讚過梅花香味,便刻意吩咐燃上以丁香,黑角沉,麝香,鬱金等調配而成的“韓魏公濃梅香”。

張子正未幾便嗅了出來,盛讚之餘,又說試探說家中有另一種壽陽公主梅花香,想獻上博我玩賞。

我含笑說好,又道,六郎對焚香雅事知之甚多啊?

他說不敢當,我心裏不屑,卻依然誇他風雅。就這麼一邊下棋拖拉,一邊暗暗估算嶽雲回來的時間。

嶽雲進入內宮福寧殿時,有意無意正趕上蓮花張識趣地告退。

兩人撞見,仍然是張子正先恭敬施禮,嶽雲隻得勉強又回了一禮,但待張子正走後,嶽雲卻回頭,似有些狐疑地看向他背影----可能也注意到了張子正的色如春曉?

待進來,盯著案上的一對酒杯,目光再轉到那艘巧奪天工的玉船,以及,我正在親自收拾的圍棋,嶽雲眯了眯眼,縱然暖香撲麵,他依舊臉色不是很好地給我行禮。

內殿宮人,待給嶽雲卸甲後,才由我揮退。嶽雲又看著他們魚貫而出,自己不發一言地走到檀木衣架前,將袍子一掛,挽起袖子梳洗。

我擺出親近微笑,指著玉船道,這是清河郡王獻給朕的,不是尋常玩物,方才,張觀使演示了給朕觀賞,雲兒想看嗎?”

嶽雲冷聲道,不必。

我看他自顧自絞著帕子洗臉,殿內隻聽得嘩嘩水聲----貌似舉動聲響氣力都與平時不一樣。

想一想,繼續麵露無害無辜笑容,厚臉皮道,“見他送這禮物,朕突然想起,雲兒還沒送過朕東西呢。”

嶽雲頭也不抬,硬邦邦竟道,“我是貧苦農家子弟出身,不懂鑒賞珍玩。隻怕送的東西粗陋,入不了官家的眼!”

----瞧他心裏這氣。

我卻笑了,走到嶽雲身後,拍拍他肩膀甜言蜜語道,“雲兒在朕心中最貴重,無論送什麼,朕都笑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