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偏頭不語。此時眉目濕漉漉,燭光下幾乎都能看清臉上的微微絨,更有一滴滴水珠兒順著他好看的臉部輪廓緩緩滾下,喉結聳動,衣領上沿都濕了----橫眉冷對也真夠性感!

壓抑下口幹舌燥,我趕緊轉頭,也束起起袖子,伸手進金盆撈起絲帕,使勁擰幹了水,遞給他擦臉。

他抹了一把,終於開口,“敢問,官家方才與張觀使如何消遣?”

當著一大群宮女內監我能幹什麼呀。我好笑道,“也就是玩賞一番玉船,下了幾盤棋。朕心裏一直盼著雲兒快些回來好打發他走。”

邊說邊窺一窺嶽雲,我補充道,“雲兒放心,朕不是會沉溺奇巧珍玩的人----其實張俊他們家現在如此,是在討好朕。你知道這次對金人布防,朕重用吳璘劉琦,又召回韓世忠,更是讓你複職,唯獨不理他們家----他們夠懂得看臉色。”

聞言嶽雲卻緩緩停了擦臉動作,皺眉道,官家雖然令我執掌背嵬軍,卻怎麼還不複我爹爹的元帥一職?既然戰事就在眼前,我爹斷沒有繼續在家的道理。

嶽雲真是個脾氣直來直去不大會說話的孩子。我在心裏暗想,也難怪,有一個要“還他河山”的老爹嶽飛,自然也就有不懂忌諱的嶽雲,說得活像我欠了他嶽家軍權似的,這兩父子,怎麼可能在原版趙構手裏活下去?唉……

對上嶽雲咄咄目光,我伸手將他額上一抹濕發撥開,笑道,“怎麼,雲兒打仗,非要靠爹爹掛帥不可嗎?”

“朕要你爹多多休養一段日子。”

嶽雲臉色更加難看,冷冷將我的手撥開。

----這回真是很大的怒氣。

我也不怕,悠悠道,“因為,朕就想讓雲兒獨立統領嶽家精兵。子承父業,怎樣?”

“誒----別瞪我,朕可不是要離間你們父子。你記得朕說過收複汴京要等待時機?那個時機絕不會是此次交鋒。但幾年以後卻未嚐不可能----那時候才需要你父親出山……你父親就好比是朕的製勝王牌,當然要留到最關鍵的時候。”

“而雲兒你,朕期盼能在最好的時機到來時,成長為,和你父親嶽飛一樣的軍人,一樣的將帥,而不是他的麾下前鋒。雲兒明白不明白朕的用心呢?”

我說得犀利真摯,連帶讚譽他爹,竟讓嶽雲聽愣了,抿著唇不知所答。

我見他這副模樣,心中愛極,又悠悠逗他說:“要不,你學一學張子正,明日也送個什麼禮物給朕,讓朕見了心花怒放,頭昏目眩之際,也不盤算來日了,就將兵權立即還給你爹?”

果然他又惱了,再一把撥開我的手,道,“軍國大事,官家怎能如此玩笑輕佻?”

我嗬嗬笑,第三次不怕死地握他手,再捏一捏,“雲兒你也知道這屬玩笑啊?那就該放心。隨他送上什麼兒子珍寶,朕也不會再讓張俊和軍隊沾上。”

“隻是,他們家這麼會看臉色,朕也不好不給顏麵吧?朕知道你記著張俊附和誣陷你爹入獄……如今他們知道自己怕了,難道,雲兒想看到,朕將張俊家,斬首的斬首,流放的流放,拆個七零八落?”

嶽雲聽我這麼說,沉默一陣,道,大戰在即,張俊也曾有功,麾下姻親更不少,官家不要此時讓朝中軍士人心浮動。

我點頭,“雲兒雖然有時候倔了些,性子卻是寬厚的,又顧全大局,真是好孩子。”

這樣言辭讚美誇獎,又拉著嶽雲前去用膳,本以為事情就此可以告一段落。誰知,走到外間,他盯一眼未收拾完的紅漆棋盤,棋子殘局,竟然又冷冷道,“我嶽雲天生就不懂諂媚作態,不會侍官家言笑----官家如此誇我,真是過獎了!”

這個晚上的嶽雲,心境糟糕,倔勁發作,相當難“撫慰”。就算我和他掏心置腹,他卻還是一副冷淡寡言模樣,結果,讓我也隱隱有些惱火。

雖然舍不得拿他怎麼樣,但惹不起躲得起,我便借故沐浴更衣退走,泡在熱騰騰的香湯熱水中,閉眼開始消遣,可一刻後,又覺得索然無味,反更惦記獨自坐在內殿的嶽雲……他可感覺到我是受不了故意撇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