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回歸背嵬軍中不到十日,便有金人大舉進攻的軍情傳來,金兀術統領四十萬大軍,兵分三路,陝南、淮水防線告急。
我接到消息時剛要就寢,赤足從床上跳下,命人將殿內燭火全部點亮,將大幅邊界駐防地圖隻管攤在案上,連夜讓宮中近衛手持詔書,宣嶽雲與依舊留在汴京的韓世忠等高級武將,速速入宮晉見。
軍情如救火,眾人很快便先後趕來,嶽雲因在城外,最後一個才進殿。他重甲在身,捧盔在手,先叩拜了我,再與韓世忠等見禮。
坦白說,以他如今的軍銜,出現在明顯是朝堂最高級別的軍事會議上已是特殊----我裝作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喚他的字道,應詳,到朕身邊來。
他微微吃了一驚,但很快服從,但隻站在我身側,並不與眾人一並坐下,以示尊敬。我在大庭廣眾之下,當然不能顯出一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花癡樣,隻輕輕呼吸----感到這個人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我那不爭氣有些忐忑的心竟逐漸平靜下來。
這個晚上的主題,是研究,敵人到底會進攻哪裏,我軍又要怎樣防禦應對。按照慣例,現在定都臨安----曆史上幾乎所有南方的朝代,都會被自北而下的王國幹掉,無一僥幸“被統一”。所以,我聽著他們討論從前在哪裏誰誰渡江,哪兒哪兒又是天險,哪兒哪兒為曆來必爭,額角真一抽一抽的,伸手便揉。
眼角餘光感到,嶽雲轉頭在看我,我垂下眼瞼,幹脆到,應祥----你怎麼想?
殿內頓時安靜了不少,被我點名的嶽雲身上更是集中了視線。嶽雲本人更是愣了愣----也許,在之前他立下赫赫戰功的無數戰役前,他都立在父親的營中,敬佩且崇敬地,聽嶽飛做出安排,自己無條件地遵守,老爹指哪裏,他便打哪裏?
我淡淡地注視他,他應記得,我對他的厚望,是大局統帥,而非驍勇前鋒----就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應祥,你隻管坦然說。朕洗耳恭聽。”
嶽雲正過色來,先謝過我,再環顧一圈,又施一禮,眾人的聲音漸息。
嶽雲朗朗道,諸位叔伯前輩所言不錯,荊湖北路乃是臨安上遊,必守無可厚非,但在下愚見,金人自從靖康年間襲汴京得手後,便食髓知味,在下揣測他們戰術,恐怕會直撲淮南,如此,我大宋兵力便不宜分散。
待他話音剛落,我便迫不及待地問與嶽家關係最好的韓世忠,“良臣,應祥所言,你可讚同?”
老將軍身材極其魁梧,坐在那也像一座山,目光炯炯如炬,硬朗道,“官家,容臣再問應祥幾句----”
他微笑著看向嶽雲,“依應祥所解,老夫應領兵駐紮何處?”
嶽雲略一思索,篤定道,“鄱陽湖隆興一帶。”
我起身,在地圖上尋到了這個位置,頓時明白了嶽雲的目的:如果金人重點攻擊湖北,這裏能援馳,如果敵人兵力往淮南而來,還可與劉琦的兵力形成前後夾擊之勢。
我笑了笑,先讚道,“好眼光,不愧是虎父無犬子。”再問,“諸位可還有什麼意見要補充?”
因為皇帝趙構擺明了力挺嶽雲,因為資曆最高的韓世忠態度也很明朗,因為張俊我連通知都沒通知依舊讓他在家“養病”,這群好歹也在朝堂上混過的人,不難看出,今夜軍事會議背後的暗藏潛流----無人再有異議。
我便按嶽雲所說,下旨迎敵,又加上讓吳璘繼續興州待命。大致安排妥當,我又當眾道,應祥,你留下,朕還有事要細問你。
其他將領都識趣地一個個告退走了,殿內頓時顯得空曠,近百隻蠟燭也照不到宮殿深幽高處,黑黢黢平添神秘。
我瞥一眼嶽雲,見他垂首專注望著圖紙,便手持燭台,輕輕走過去照得更亮些,並對他道,“朕已讓人用沙盤,將邊界一帶山川地形,依樣畫葫蘆地堆砌出來,比這個更好。”
“官家有心。”
“你打算帶領背嵬軍往何處去?”
嶽雲伸手,一指淮南邊界道,臣隻等迎戰金兀術,他欲侵犯哪處,臣便要在哪處領兵痛擊。
我點點頭,又改了稱呼對他道,嶽雲----
他抬頭,看我一眼,一言不發再度垂眸。
我會其意,淡淡道,“在外人麵前叫你應祥,更顯得親昵些,若叫你雲兒……哼,活像在叫孩子,旁人聽了,有意無意會覺得你太過年輕,怕有損你的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