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施禮,我公式化地賜座奉茶,遣退侍從近衛。

然後,一片靜逸中,我碰茶在手,一邊淺啜,一邊光明正大地再次欣賞嶽雲:他還是身穿軍中袍甲,捧盔在手,烏金的光澤淺淺流轉,配著紅纓,更生瑰麗。

此刻微微低頭,英氣眉眼,挺直鼻梁,緊抿唇線,任是沉毅也動人。

我們對坐良久,嶽雲先定定看看我,若有所待,見我不發一言,又皺眉,微微張口,好像喉嚨裏話有不吐不快卻不得不先噤住。

----這兩日,韓彥直問過嶽雲,在我麵前時,是否不夠注重禮節。據說,嶽雲當時悶悶地,不答。韓彥直便暗示他要知禮恭敬一些。

可是,麵前這模樣,似乎也不叫“知禮”啊?應該叫“暗自微微抑鬱”最恰當。

又看了他一陣,看得心中柔軟情愫油然而生,更層層曼曼包裹心髒,我終於,溫柔先問,“茶燙不燙?”

嶽雲搖頭,捧起喝了一大口,喝完竟又繼續悶著,也不放下杯子。

見這架勢,我輕輕笑了笑,幹脆地,起身緩步走到嶽雲身邊,溫和凝視他。

“雲兒……”我又喚他這久違的昵稱。

嶽雲聽了,神色微動。

“讓朕,好好看看你。”我感慨著,將手探向了他的肩頭,拍了拍,再使勁握住他肩胛,“雲兒?”

嶽雲並未作勢要掙脫,短促應了聲。

我語重心長狀,“雲兒現在知道,朕力主你統領嶽家全軍的苦心了吧?朕就是想讓雲兒,磨礪得越來越出色----而不是獨有一副銅筋鐵骨。”

嶽雲聞言一笑,“是。”

他坦然對上我的雙眼,“官家,這一役可對嶽雲滿意?”

我溫聲道,“你這傻孩子,還需要這麼問嗎?”說完,我又醒悟過來,其實嶽雲想聽讚揚呢!

我趕緊添上天花亂墜的表揚之詞----“朕回京後,第一件事就是宰殺三牲,焚香禱告,感謝過路的神仙讓朕有生之年,竟然能得到嶽雲這般人物----他有勇有謀,英武過人,鐵血男兒,驍勇善戰,勝過周郎在世,趙雲托生----

我說得連珠貫炮,嶽雲聽不下去,略略掙了掙,口裏道,官家,臣有正經話說----

“好,好好,雲兒說要正經,那朕就正經好了----”

怕他真的又惱了,說完我就立即放開了他,坐回原處,隻含笑端正對他道,“朕聽著。”

如此,嶽雲愣了一會,才整整袍甲,上前來,對我恭敬跪謝,鄭重道,“臣嶽雲,向官家賠罪。臣之前誤信人言,對官家無禮,更錯識官家待嶽家之心。還望官家海涵。”

說罷,他坦坦看我,目光清亮如水。

我慢慢道,“你知曉,朕是肯定包涵你的。隻不過,向朕陪不是啊,這就完了嗎?”

嶽雲不吭聲。我搖頭笑道,“既然是賠罪,怎麼也不保證今後如何如何?”

“官家想要如何?”

我品一口茶,悠悠放下杯子,凝視他道,“雲兒如今該明白,朕要收複失地的計劃,需要再多幾年的積累----雲兒不許再誤會朕。”

“是。”

“來日,雲兒要輔佐襄助朕,與朕一並商議事務,不許躲懶!”

“是。”

“朕的安排,若是有利於家國,雲兒就得站在朕這邊!”

他一條條毫不猶豫地應下,簡直就和賣給我了差不多----我真的,按捺不住狡黠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