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估量著,又需要安撫了,改了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拍拍他肩膀道,“其實雲兒,朕稍微覺得,你說的那些有點太過。要知道就連千古一帝唐太宗,也編撰,甚至親演過秦王破陣舞,再愛諫言的魏征,也未對此提過異議。
“因為啊,歌舞一類,隻要走上了正途,就絕不是引人沉迷之色藝,而能激勵士氣,打動人心。”
“話說回來,也不是沒想過遣散他們,但他們年紀不小了,除開跳舞什麼生計都不會----索性還是宮裏養著他們罷了。下回,為了證明朕說的道理,就讓樂官將你爹爹的滿江紅編撰成樂曲,教人據此編舞,回頭再演示給咱們看,好不好?”
費了這麼多口舌,總算換來嶽雲應對,擰著頭,勉強隻說自己方才妄言了。
我又大膽地攬著他的頭,而嶽雲竟像在等我動作一般,微微眯了眼,不動彈,任由我輕輕撫摩他的頭發額角。
我壓低了聲音嘀咕道,“其實你爹爹的話,有時候也不全對。雲兒要自己拿主意,別一味照做。”
不知嶽雲聽進去了沒有。
他由我摟了良久,終於氣平,又掙脫道,官家不是給我傳了條子嗎?如今天色已晚,咱們還不動身?
我說是,瞅瞅嶽雲,他身上一直穿著罩甲,隻要脫了,就是斜領白色褙子的常服,外出無妨,再看看自己一襲正裝,就對嶽雲道,朕去後間換了尋常衣服再來,雲兒稍候。
等我換了圓領緋袍出來,卻見嶽雲坐在書案旁的圓凳上,手裏還拿著一份東西細看,臉色陰晴不定----我走過去,將其從嶽雲手中抽出一看,原來,是張子正送的禮單。
我歪頭衝他一笑道,“雲兒膽子真越來越大了,趁朕不在,就翻朕的東西----”
他絲毫不以為意,隻偏頭冷笑曰:好大的手筆,但官家以為,張俊家如何才有這般家財萬貫呢?還不是----
我拍拍他的手背,再作撫慰狀,說,朕心裏都清楚。但,朕本就想厚待武將,若你爹爹願意,朕可能讓你嶽家財富遠勝張家呢----而且還是正大光明所得。
他擋開我欲戳他額頭的手指,不言語表示不屑。
又好氣又好笑,我本來想說,張俊愛財,更是為了特意在朕麵前彰顯----因為但凡一個武將不愛美女,不愛錢財,不愛土地的話,就會惹得君王疑心了。
但嶽雲若聽了,肯定會惱火,以為我說他們父子活該被疑心----還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讓張俊之流破壞這個美好的夜晚,這是我給嶽雲過的生日呢。
想一想,我再攜他手說,如今張俊不帶兵了,想再占田搜刮侵吞已不可能,已是日薄西山之勢,雲兒要放心。
嶽雲哦了聲。卻又拿起禮單。
我隻好轉換話題再問,“雲兒,你打算如何處置朕送給你的禮物啊?”
嶽雲坦然道,自然交由我爹爹處置。說完又似領悟到了什麼,直接問我道,官家,若我爹爹將禮物變賣為銀錢,賞賜給軍士們,官家可會見怪?
----嶽雲總算會顧及皇帝的想法了。我笑嗬嗬對他道,“假如真這樣,朕隻會自我檢討一番,是不是身為皇帝,對待軍士不夠優厚,才迫得元帥將領要賣掉賞賜的寶物才能優恤?”
這番話顯然讓嶽雲順耳,神采熠熠又對我道,哪裏哪裏,官家做得很好----隻那些金銀器皿於我並沒有大用處,但對於低階的士兵來說,卻是哪怕戰死了,遺留下的家人卻也能再無後顧之憂……還望官家明鑒。
我更是一笑,借著給他理鬢發的機會,手背更在嶽雲臉上輕輕蹭了蹭,注視著那雙黑湛湛的明亮瞳仁,我低低道:“雲兒隻管去做好了,反正啊,雲兒要是花光了,朕就找機會再賞賜加倍,雲兒再花,朕就再送,一直送到,雲兒再也賞賜不出去為止。隻要能讓雲兒高興,朕沒什麼舍不得的。”
早就知道我對他已經好得不得了,聽我這麼說,嶽雲更是按捺不住笑意,末了低頭道,官家厚待,不知道如何回報----官家,咱們去夜市,官家若喜歡什麼,就由臣買了送給官家怎樣?
我哈哈笑,說,行啊。不過雲兒,朕最喜歡的,就是雲兒你。隻要雲兒能一直陪著朕就行了。
興許是我把喜歡說得太光明正大,我的態度又太過誠懇坦蕩,嶽雲還是絲毫沒往歪的方向聯想,心境大好,笑著保證說,自己一定會牢牢伴著我不被人流衝散。
至此,嶽雲應該知道,在我心裏他的地位和那些家夥們,壓根就不是一個級別上的。獅子才不在意蒼蠅嗡嗡嗡呢。所以很快,他就把張子正張俊送的禮單,頗有些輕蔑地扔回了案上。
出宮後,我們終於牽著馬,並肩而行,細細低語,親密無端地,往城內燈火闌珊一片而去。六月的杭州,夜色裏,更有夜來香淡淡漂浮,甜蜜曖昧,始終在我們身影周圍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