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那日,嶽雲領著兩位皇家養子,在習武場教習弓箭,這項恰巧也是趙構所長,我便戴上鹿皮手套,擎神臂弓在手,以身作則地一並演示給伯琮、伯玖看。
嶽雲這時教他們先鍛煉臂力,金尊玉貴的皇子,他也毫不留情地令他們舉石鎖五十次----我站在一旁監督,這兩小娃子就算心裏抗議,也壓根就不敢表露出來,隻一並熬紅了臉咬牙硬撐。
我看了一陣,開口道,你們都是天潢貴胄,朕也不要求你們能如贏官人一般勇冠三軍與金人廝殺,可身為皇家之人,除了享受榮華富貴,也應挑起理應承當的擔子來----你們總得能拉開弓,受的過餐風露宿的急行軍,將來若立不下軍功,朕,連王爵都不會封!
說話間,瘦弱一些的伯琮終於支持不住,手軟得再也抬不起石鎖,撐著地直喘粗氣----伯玖轉頭看到,竟目露喜色,仗著自己強壯些,又狠狠多舉了好幾把。
我目視嶽雲,他卻疾步走到伯琮身旁,見伯琮一擦眼睛,還要勉強去舉,嶽雲伸手捏了捏小孩的胳膊,歎道,殿下已經盡力了,先歇息吧。
伯琮垂目,我趕忙幫腔道,練功不是一朝一夕能練好的,俗話說,水滴石穿,繩鋸木斷,隻要每天勤習,態度端正,朕看在眼裏也一樣喜愛----罷了罷了,念你們今日還不錯,就到此為止吧。
他們兩得此赦令,依舊規規矩矩地先叩謝我,再對嶽雲行了拜別禮----嶽雲還禮,眼瞅著宮裏的內監宮人將孩子們簇擁走後,也不理我,徑自先輕輕巧巧地掂起大號石鎖再放下,又從囊袋裏抽出白羽黑漆的箭,對準百步外的靶子,引弓搭箭----
嗖地一聲,貫穿紅心。
我趕緊鼓掌。走到他身邊----嶽雲卻放下弓,不看我,掉頭又取兵器架上稱手之物----我賠笑道,雲兒,先擦把汗如何?
嶽雲瞥我一眼,不接我遞給他的帕子,扭頭望著箭靶,平靜道,禦用之物,不敢接。免得事後官家叫我認大不敬之罪。
哈。我就知道,為了認罪書一事,嶽雲認為我又戲耍他,心中憋了惱恨,還是發作了。
這個叫什麼來?非抵抗非言語別扭不合作態度?
我搖搖頭,搜腸刮肚地想法子,眼瞅著他道,“雲兒,那咱們先去吃水果怎樣?新鮮櫻桃很不錯呢。”
大概嶽雲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幾顆水果就能安撫的平息的,硬邦邦搖頭拒絕----我一看,嘿,難道還想和我談條件不成?
絕不妥協。
所以,出乎嶽雲意料之外,我竟沒有繼續哄他,而是幹脆踱到桌邊,自顧自地吃起來。嶽雲見了,也不再多話,低頭往階上一坐,專心擦拭起盾牌刀劍。
隻有蟬聲不住鳴叫,綠葉濃重,我拈起一枚櫻桃,便先對著太陽照一照,繼而放入口中,眯了眼表示味道太棒了----嶽雲擦完一件,便目不斜視地,叮鐺往身邊一放,金屬撞擊聲在這個夏日格外清晰脆生。
可他擦得錚亮的盾牌上,始終照出一團模糊會動的赭黃影子,我瞅見了,笑眯眯挪一挪----果然隨後嶽雲就轉過頭來。
我蹲在他身後,指尖夾了一枚大櫻桃,往他唇邊送去。“雲兒,又甜又潤,嚐一個吧。”
他不理會都抵著了嘴唇的果子,皺眉擋開我的胳膊,站起身,抱著一堆兵器,一件件自己放回架上,陽光照得那處都發出刺眼金光。
我把櫻桃丟回自己口裏,一邊咀嚼一邊想,這是不是就叫,放肆?怎麼辦?怎麼辦?我愛他放肆,卻又不能一味容他放肆----
打量間,解圍的人來了。
蔡公公悄悄近前,對我稟奏道,“官家,秦丞相請示官家,金人派來的使節已至臨安宮門外,請問官家見是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