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當時嶽雲出了福寧正殿後,在外間團團繞了幾圈,終找著了個去處。因為按排好的日子,嶽雲需教導兩個孩子武藝,他便隻身先去了台山下的習武場。
我聽那邊侍奉的宮人傳消息來,說嶽雲胡亂用了些茶果,之後就悶悶坐在台階上,一個勁地擦拭兵器。
想一想,我派人去張賢妃和吳貴妃處,將兩個皇子先領來福寧殿。待他們來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讓伯玖將他腰間的華貴配飾取下,笑眯眯對他們道:朕今日要帶你們微服出宮,去見識一番民間。
兩個孩子都目露欣喜之色。我點點頭道,“嶽師傅要隨行陪伴保護咱們----你們一道去習武場請他過來吧。”
半個時辰後,我已經換好了平民裝,又安排了一撥信得過的近衛們在外等候,正對著銅鏡打量自己的儀態氣度,就聽得外間傳來幾人的腳步聲。
我望著鏡中人一笑,心情就好像意圖求偶的孔雀,滿腹都是將自己的魅力值全開展現的方法----就等著嶽雲去品味。
自信地來到外間,衝不大情願的嶽雲莞爾一笑,略點點頭。
他狐疑地看著我,雖然對我行了禮,卻眼色戒備。我看了暗笑,當著兩個小孩,我能對他怎樣啊?
因為十一二歲的小孩現在騎術糟得很,我便令嶽雲將伯琮環在身前護好,雙人並騎颯露紫。
自己,則一把拉起胖胖的伯玖,將他硬是拖拽上了馬背,馭著馬徘徊一圈,轉頭就看見,嶽雲屈膝,正在對伯琮施禮告罪,似乎在說,冒犯了。
然後,他一手環住伯琮,輕輕鬆鬆地抱著上馬坐穩。颯露紫瀟瀟灑灑地起步緩行,來到我身側。
我笑嗬嗬道,就去錢塘門外吧。那風景好,還有眾多商賈店鋪。
在抵達鬧市前,我們一行下了馬,自有近衛在郊外照看坐騎。我瞧這兩小孩就像飛出了籠子裏的鳥,對一切都感到好奇有趣卻偏偏還顧忌著我不敢放肆。
我就對他們道:如今這裏雖說是天子腳下,但你們也要知道所謂人心險惡,自古以來,拐子人販子都是有的----有些娃兒被捉了去,碰到是災荒年,就被賣了砍成一塊塊地當肉吃掉,有些包子餡裏還會吃出指甲來呢。
此話一出,從來都被灌輸教育仁孝一類文章的兩個小孩,頓時搖搖晃晃,眼睛都發直。嶽雲見了,忍無可忍上前道,官家不可嚇唬二位殿下。
我眼睛發亮,一擊掌道,對了,朕都忘了,贏官人在你們這年紀的時候,曾千裏迢迢去投奔父親的軍隊----一定知道怎麼對付拐子。
小孩子齊刷刷看向他。
嶽雲張口結舌,“這……”好半天才道,“二位殿下身份尊貴,怎會遭遇這些?”說完似是想起了什麼,又正色補充道,“臣那時候已經習得一點武藝,能打得過不懷好意的歹人。”
這叫一點嗎?
我本想再追問幾句,卻察覺嶽雲眉宇之間的異色----他似是回憶起了當年沿途所見的慘狀?我走過去,拍拍嶽雲的肩。
他皺眉,盯著我的手。
我歎一聲,衝他低聲道,要是朕能夠早一些遇到雲兒就好了,要是朕能夠在你去你爹爹軍營的途中,就遇上你,該多好。
他偏過頭,良久,竟淡淡道,“怎麼,官家莫非以為,那時候我年幼無知,好由你擺布不成?”
我心裏實在很想捏他,但卻笑著搖頭,道,“你是在你爹爹手下才磨礪成長得如今這麼出色----朕……朕隻是渴望,能陪你一道,和你作伴罷了。”
他不言語,我又拍拍他肩膀,便走了。
七月的西湖,正像那句詩一樣,濃妝淡抹總相宜。我站在小船甲板上,暗自感歎一番,緋紅的荷花果然就像盛裝美女麵頰上的胭脂,而遠望西泠橋下,蘇小小墓的黃色塚亭,怎麼看,怎麼都像眉間微蹙起一點----
我轉頭看嶽雲,見他也目視遠方青山綠水,眼光清澈,心頭先湧起一念,受不住的疼,可仔細瞧著活生生的嶽雲,又漸漸沾沾自喜起來。
嶽雲眼風一掃,我立即移開視線,對著坐在船邊,在我的許可下,小心伸手玩水的兩個孩子,大聲道,“你們要記住了,此地雖美,卻並非咱們的故鄉。咱們真正的家,在更遠的北麵,汴梁繁華富庶,等著咱們回去呢!”
“朕想著,也效仿當年越王勾踐雪恥之心,今後每次習武前,嶽師傅便要喝問你們一次,可忘記靖康年間的恥辱了嗎?你們怎麼答?”
他們當即收斂了神色,端坐好,振振有詞道,不敢相忘!
我道,好!
再看嶽雲,見他略帶讚賞笑意,更是鼓足了幹勁,淳淳教導兩個孩子:你們可知道,有一支強悍的精銳部隊,就像嶽師傅統領的嶽家軍一般----對國家而言意味著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