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下詔禮部,稱皇子伯琮聰穎勤奮,仁厚友愛,擬立為太子,著不日舉行典禮。在朝堂因為這道旨意而像煮沸了水一般熱情的掩護下,我又發了一道罪己詔,口稱自己微服夜市卻擾民而不自知,幸得韓嶽二位愛卿大膽諫言----朕欣慰有此純臣,特表彰於天下。

不知道嶽雲接旨時,心裏會怎麼想。我含笑握筆,在畫卷上再添一朵重瓣山茶,那含蕊怒放的花兒活脫脫仿佛就成了嶽雲的身影:在深冬嚴寒,覆蓋厚雪的時節綻放英勇無畏,但又不肯逢迎春濃夏烈好時光----不像他像誰?

十天的準備期,對於立太子的隆重之意實在是倉促了些。儀式完畢後,我招呼伯琮來到福寧殿,上下打量一番他的裝束:端正戴著十八梁冠,絳色曲領袍,神色莊重,可清澈的眼睛裏依舊微微有些緊張----這才像個孩子嘛。

我摸了摸他的頭,吩咐蔡公公給他換上一襲常服,準備妥當後,我便帶著伯琮,悄悄坐上一輛車,將簾子遮擋嚴嚴實實避人耳目地出了宮。

我帶著這孩子直奔嶽府。一路上,聽得車轅碌碌,我就像一個真正的長輩一般,主動伸臂,摟住了伯琮。

他大吃一驚,繼而紅了眼眶----從小作為尷尬的“養子”進宮,一定沒有真正得到過趙構的擁抱疼愛。

我揉揉他的發髻,低聲笑道,“你是未來的一國之主,朕來日會更加嚴格的要求你,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咱們大宋,能----犯我者,雖遠必誅!”

伯琮努力點頭,人也不像剛剛那麼僵硬了。我索性也不多說,隻輕輕拍著他的後背,並從簾縫中眺望街景,心想:那樣昭告天下罪己詔,應該能在民間,讓嶽家父子,尤其是嶽雲,更受崇敬愛戴吧?

想著想著,琢磨其他給這兩父子錦上添花的招數,耳邊無意識飄過一聲聲甜脆響亮的招呼叫賣,店小二的引來送往,稚子們嬉笑打鬧,趕著騾馬車的小販呼哨,賣茶水的看相的攤位鱗次櫛比,人來人往活脫脫就是一出清明上河圖語音版嘛。

行了一個多時辰,喧鬧聲依稀消散,簾外可見青翠野草長在土胚磚牆根,零零星星還能開出淺紫色小花----聽得院內依稀傳來習武呼喝聲,我微微一笑,到了。

嶽家上下完全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就見到穿著常服的趙構一手牽了太子,自馬車廂中款款而出。

嶽飛領著兒女孫子們,跪拜接駕。我親手上前扶起他,注視著嶽飛眼中精幹之色,轉頭對伯琮道,“這便是你嶽師傅的爹爹,令金人聞風喪膽的嶽飛嶽元帥。”

伯琮快步上前,竟然對嶽飛行了一個師禮,口稱嶽元帥。我瞧得他神色沒有半分勉強,而是驚喜敬佩,不禁在心裏洋洋得意這接班人的態度----當然,還需要我更加小心培養。

嶽飛渾身一振,忙俯頭深深一拜,口稱殿下折殺我了。我笑著擺擺手,一邊牽起伯琮,一邊隨口問道,“鵬舉,今日雲兒可回家嗎?”

嶽飛忙道自己立即使人去背嵬軍營送信。我沉吟道,“朕有話要對你們父子二人私下說----如今等一會也無妨,鵬舉,朕也餓了,想在你家用膳可好?

嶽飛見我態度殷切陳懇,忙喚李氏張羅。我笑著補充道,“家常湯餅即可,切勿鋪張奢靡。”

一行人引著我和太子往內院走。嶽家在臨安的府邸並不大,也就是尋常富裕人家的規格,但比起見慣了的富麗堂皇的宅院,嶽家卻有一種和樂令人心安的氛圍:臘魚臘肉掛在風簷下晃悠,院子裏大樹上壘著鳥巢,雛鳥啾啾叫,另一半院子則搭了涼棚,結出葫蘆長得鼓鼓囊囊----伯琮見了,都多瞅了好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