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和成功,歸途我則故意選擇繞路:廬州揚州建康三城都被我在地圖上注明一定要前往。於公我打著考察民生的幌子,但私下真正用意是別這麼快回臨安,別這麼快讓嶽雲返家。

我生怕嶽雲一回到嶽飛身邊,與我之間好容易生出的這些情愫就會夭折----一株冒尖幼苗怎能禁得住嶽飛那樣的烈日威嚴?借著歸途,我要千方百計催它蓬勃生長。

第一站,廬州。此地先後被偽齊朝廷,金人所占,經過一係列戰事,直到去年才重歸南宋統轄。麵對眾人憂心皇帝的安全,我悍然道,朕身為天子,還怕踏上自己的土地不成?何況廬州一地戰略至重,朕定要親眼查訪一番,好好經營。

嶽雲始終無反對之聲。但在夜裏,他竟捧了一件軟革皮夾來,請我穿在裏衣之上,以做防身。我借著他給我綁係胸甲的機會,覆上他的手,牽到唇邊作勢要親吻----可嶽雲立即抽手,徒留我怏怏。

算了算了,誰讓我保證過,他不願意我絕不勉強呢?當下便轉移話題,掂頜若有所思道,雲兒,廬州一役,朕記得你當年也跟隨牛皋出戰吧?

嶽雲嗯了聲。

我微垂眼睫,一邊將緙絲袍嚐試著套在身上,一邊道,從前你的軍功,被你爹爹刻意瞞報了不少-----

嶽雲頓時正色道,官家,爹爹是怕我太過年少得誌,乃是為了我好。

我淺淺一笑,那自然。隻是如今朕覺得雲兒已經長成,壓根不是輕狂得意的性子----朕就想能不能與你補償回來。簡單說吧,此回議和,你護駕有大功,朕想再升你的品階,好不好?

嶽雲皺眉道,官家,我一年之中已經升至正侍大夫,連跳十階,若要再升----恐不妥當。

我凝視燭火下嶽雲的麵龐,鄭重道,“雲兒本就有功勞,理所應當要加封----漢代霍去病年少都能封冠軍侯,難道他不應得嗎?”

嶽雲一愣,領悟我竟想封他為侯,立時搖頭拒絕。

唉,其實,我早就知道隻能過過幹癮。就他這性子,他老爹都沒封,他會要嗎?但雖然心有不甘,我還是一把握住嶽雲手腕,發誓道,“你現在推辭朕也知道理由緣故,暫且就緩一緩吧。但----待咱們驅除金人,收複舊都後,朕無論如何都要封你。”

嶽雲先笑了笑,忽而又盯著我道,“官家以高官厚祿贈我,是否想換我依從?”

我哼一聲,倒是鬆開了他。“此類手段,假如朕看上的是張子正還能行得通。換了你?哈哈----”

嶽雲聽得張子正,已經沉了臉。待我笑,他滿是惱意,倔強仰頭咄咄道,“換了我不識好歹嗎?”

我忙搖頭,撫慰道,“雲兒隻會被真心赤誠打動,所以朕自信滿滿。因為朕待雲兒的心,璀如金石,就算千錘百煉困難重重,愛你之心也不減分毫,決不退縮。哼----好比你嶽家背嵬軍麵對金人,會有退讓之心嗎?”

嶽雲咬牙道,官家竟將我比作----說著瞪我,麵龐又漲紅了,不知是氣惱還是其他。見我清清嗓子,似乎還要大說特說一頓,趕緊蹬蹬走了。

一路就這麼有滋有味的跋涉,半個月後我們終於抵達了廬州城外,此地的知府慌忙前來迎駕,我便索性令大多軍隊駐紮城外,自己帶著嶽雲楊九郎,並八百精幹之士,入駐廬州官邸。

廬州南臨巢湖,西望大別山,東出滁水河穀,乃是唇齒重地,我擬讓劉琦用心經營此處,訓練義勇,建庫屯糧,以備來日之需。

而抵達後,我不等休息,迅速命知府將廬州城中近來發生的所有民生案子,統統拿來與我預覽,並對嶽雲解釋道,此地偽齊與金人都占據經營過,江山改換,人卻不變。朕總想,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咱們就要讓百姓深覺,在我大宋管轄下,方能安居樂業。

在我專心公事時,是嶽雲對我態度最好,最主動的時候。聽聞此言,他當即剔亮燈芯,伴著我一並一份份記錄細看。看了一會,我揉揉眼,瞧嶽雲全神專注,便暗自在心裏嘀咕,這明明就是我的賢內助嘛。

次日清晨,我睜開眼睛,本習慣性賴床,頭枕雙臂,想今日如何吸引嶽雲,驟然卻聽得窗外傳來種種聲響。我便披了衣服,推開窗欞趴著看:庭院中,嶽雲帶著楊九郎,拾掇得精神整齊,一襲短打綁腿,正在互演槍法。

剔透的露珠在草葉間泛著瑩光。他們的額頭,也細細密密薄有汗珠。楊九郎眼尖見了我,雀躍鼓掌道,哈哈----嶽大哥的法子好!官家被我們吵得隻能早早起身啦!

他一口一個嶽大哥,已經和嶽雲關係甚好。我見狀也樂得如此----其實,比起未曾習武的嶽雷,這樣看起來九郎和嶽雲更像兄弟呢。

嶽雲向我走來,當著九郎,他無比恭敬地對我拱手行禮。我笑眯眯從頭到腳又細細看了嶽雲一番,讚道,好,一天之計在於晨。二位愛卿的苦心,朕怎能白費?咱們先用早膳吧。

廬州特產一種紅糖薑葉蒸的糯米糕,早上熱騰騰地貢了上來。楊九郎早見怪不怪地與我和嶽雲君臣不分親近麵對麵坐了,抓起一塊,一邊燙得吸氣,一邊往口裏塞道,“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