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嶽雲品嚐之下,顯然也是極喜歡甜糯口味。見他吃得眼色欣欣,我自己也覺得如蜜裹腹,按捺不住,又仗著有桌子阻擋,我伸腿,微蹭起嶽雲的腳來。

嶽雲察覺,收腿後挪了一寸。

我粘了過去,膝蓋蹭膝蓋,腳尖觸腳尖----其實,方才的露水已經濕了他的鞋麵,如果不是礙著楊九郎,我真恨不得一把攬起,將他的腿擱在我膝上,親昵揉捏一番腿上肌肉----唉喲!疼!!

他竟狠狠踏在我的腳背上,使力踩住不讓我動彈半分-----我捏在手裏的糕都快掉了,瞪眼瞧嶽雲,他頭也不抬,白白的糯米糕一塊塊狠咬咀嚼,又伸手抄起羊肉餅,大快朵頤。

直至吃得心滿意足,嶽雲方才鬆開我,隨即迅速起身,口稱要去軍營一趟。我擺擺手,他極有氣勢地走了。

剩下我半天站不起來,倒吸涼氣揉著自己可憐的右腳背,又騙渾然不知的楊九郎說我腿抽筋了,令他架著一瘸一拐的我回了房歇息。

午間嶽雲即趕了回來,我老老實實吃了午膳,端正坐著,聽嶽雲彙報城中軍備摸底:此地有屯兵一萬,多為禁兵,戰馬稀缺,更嚴重的是短短一年間,竟有超過百名士兵逃走不知所蹤。

我皺眉歎道,雖然朝廷製度給養算優厚,但想必層層克扣嚴重,又受軍官欺淩,架不住便逃了。雲兒,替朕磨墨,這就寫信給劉琦,叫他過來大力肅整。

一邊寫,一邊又搖頭對嶽雲道,“如今軍中用的兵器有三十餘種,但考核總以弓箭為首,九鬥強弓即為第一----可是朕琢磨來琢磨去,覺得麵對金人重甲騎兵,近身鏖戰,雙錐槍,銅錘狼牙棒一類殺傷力也不輸神臂弓。而且人各有所長,今後幹脆並列考核,百花齊放吧。”

嶽雲點頭稱是。

我又侃侃而談道,朕還以為,為招募更多強壯之士,讓尋常百姓願意從軍,咱們是否應該實行兵役製?每一戶家中,但凡有年滿十六周歲,身體強健,非家中獨子者,都需至少一人,服三年兵役----此三年中,家裏徭役賦稅統統減免。三年滿後,武藝精湛有功勞者,若有意留下,則可提升為軍官。

嶽雲聽聞後,眼裏明亮熠熠,饒有興趣。我更口若懸河繼續說,“但像雲兒這般出身軍戎世家的子弟,當然要區別對待----入伍就提前到十四歲吧?必須與尋常軍士一般操練吃住----隻有知曉底層狀況究竟如何,繼承父職時才能更知深淺,避免紙上談兵。所有將領子弟,也必須經過三年考驗,來日方得襲爵授官。”

“而豪強地主商賈之家,若子弟委實不願入伍,也可出錢贖買軍役。如何?”

嶽雲笑道,若官家之策真能實行,我大宋可謂舉國皆兵了。

我點點頭,目不轉睛瞧著嶽雲,更打定主意,將來國策要一步步逐漸提高武將地位。

早在我心裏,一直覺得所謂“刑不上大夫”的宋朝,氣質就像個小心眼裝開明雅士的書生小白臉,疑心病重,又怕又提防武將,整日喜歡用宋詞裝飾自己嫻雅,用高價買來卻劣質的所謂和平牌粉底一個勁地往臉上撲。如果比做男人,恰巧就是我最厭惡的類型----哪裏能和鼎盛時期,猛男彪悍類型的漢唐相比?

想了一陣,發現嶽雲坐在案旁椅子上,雙臂環肘,黑湛湛的眸子一直專注凝望我。可待我視線轉向他,他便作勢在看案上盆景筆墨。

我清清嗓子,眉眼一派溫色看著嶽雲,試探道,“雲兒,今日你踩得朕真狠啊!”

嶽雲略偏頭,“官家若再做無聊之事,休怪我不客氣!!”

“無聊之事……我低低念叨幾遍,瞧得嶽雲一副薄怒的樣子,歎一口氣,幹脆問道,“雲兒,朕想問你,你可是不喜歡朕觸碰你身體發膚?”

嶽雲一愣,張開口卻訥訥說不出話,而他麵龐耳尖又迅速紅了。

“雲兒,心愛的人之間,親密接觸是很自然不過的事情,當然此刻是朕一廂情願愛雲兒追求雲兒,你若反感,那朕就……”我自嘲般笑了笑,“那朕就罷了。”

陽光透過雕花窗框透進來,可看到空氣中輕舞飛揚。室內一片靜悄悄,依舊不聞嶽雲吭聲。

我低頭伸指彈彈肩膀胳膊,隨性揮揮手,“行了雲兒,你不必說什麼……你走吧。朕想獨自歇息躺一會。”

然後,我把手疊在眼睛上遮住視線,一邊做出一副抑鬱難過的模樣,一邊豎著耳朵聽動靜。

人起身時,椅子微動。人行走時,步履踏踏。

嶽雲的影子,斜斜投在我身上,半擋住了刺眼的光。我鬆開手,抬眼張望嶽雲,見他直直擋在我跟前,人微微晃了晃,攢緊的拳頭鬆了鬆,終於屈膝蹲下。

他並不說話,而是如同從前一樣,緩緩緩緩地,將腦袋枕在了我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