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雲一有機會就催促我早早起駕回臨安,我見嶽雲本人對揚州沒有什麼玩樂興致,一心惦記家人和軍中事務,更橫生對他愛憐。但,我又不甘心這麼結束旅程,左思右想後取了個折中的法子。
我將新鮮摘來的梅花一枝枝插入瓶中,微笑著嗅一嗅,對嶽雲道,“好,咱們不日啟程。不過雲兒,二十四橋明月夜實在令人憧憬,咱們臨走前,乘舟再看一次吧?如今正是十五月圓之夜呢。朕聽說每逢此日,那邊就會舉辦什麼詩會。大抵就是城中文人墨客聚在一處消遣,彈琴飲酒,觀雪賞梅,朕以為,此舉頗風雅。咱們就當去看看熱鬧吧。”
說完卻見嶽雲不吭聲,束手背後,一個勁盯著腳下。
我見左右無人,淺步踱到嶽雲身側,伸手剛撫了撫他麵頰,就見嶽雲擰眉,猝然扭頭。
“雲兒,月下美景,怎麼你不想看嗎?”我就勢低語,隻衝著他的頸脖處呼氣,瞧得發絲微微栗動----轉眼淺麥色肌膚又漲紅了。
忍不住我想伸手愛撫,卻被嶽雲抬起胳膊一下阻開。人也疾走兩步,脫離了我的“騷擾”後,又定定看著我。
雲兒?
嶽雲終於道,官家要去便去。恕我不奉陪。我與九郎營中練武去。
我驚訝道,雲兒,你可是帶禦器械----你不陪著朕,難道就不憂心會有意圖不軌的刺客襲擊朕?
嶽雲脫口而出道,刺客倒不會有----話未說完就頓住。
我察言觀色,見嶽雲站得筆直,卻微捏指節,眼色不喜,便小心翼翼道,雲兒,怎麼了?
嶽雲深吸一口氣,竟道,“官家,我也希望官家過得好,得遇知己,福壽綿長。”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實在教人困惑。是在模仿我上回說的?我斟酌道,“雲兒,朕的知己,並肩奮鬥的愛人,不就是你嗎?”
嶽雲扭頭悶聲道,“官家喜愛音律,撫琴作畫,下棋品茗。我卻並不通曉這些。聽不出琴意,做不得官家的知音。官家縱給我喝最好的茶,我也隻覺得解渴甚好而已----若官家帶我去風雅,隻怕我會出醜。”
他話音未落,我忙走過去,一把握住他的手,幹脆親了一口道,“茶本就是用來解渴的,隻要能得雲兒‘好喝’二字就夠了。朕的雲兒,根本不需要為了朕去鑽研這些門道----”
嶽雲瞧著我,眼裏分明有絲絲明悅之意。我又嗬了嗬他手指尖的粗糲,握在手心反複搓揉,又低低道,罷了罷了,雲兒若不去,朕也覺得陡然無味,不去了。
聽我這麼說,嶽雲倒不忍我舍了美景,最終,口稱會如常伴駕。
是夜,我打扮停當披了紫貂裘,一瞧嶽雲,見他還是軍中裝束,佩刀負槍,簇纓鮮紅奪目,一襲銀盔更被雪光月色襯得璀璨,眼睛頓時定住了舍不得移開,覷空對嶽雲低語道,“難怪雲兒起初不肯和朕去。”
見他困惑望我,我美滋滋道,“因為雲兒知道,有了自己站在朕身旁,朕哪裏還顧得上看天上明月人間其他?朕一個按耐不住,就會隻盯著雲兒瞧了。”
嶽雲短促笑了笑,眉目舒展。彼此言談間,氣息都凝成片片白霧。我搓了搓手,仔細瞧嶽雲指尖血色紅潤,顯然不覺冷。這才心情大好地出發了。
這回是乘了官府的船,自瘦西湖一帶,往西郊行去。一路上水道縱橫暢通,大大小小的拱橋橫架不斷。而到了最終目的地吳家磚橋時,遠遠隻見明月高懸,橋頭殘雪生瑩,青磚苔蘚若隱若現,雖然沒有芍藥盛開,兩岸卻有一大叢紅梅冷豔綻放,果然好一個清潔不著塵的景致。
我再看嶽雲,見他立於身側,靜如鑄像,一雙星目耀耀,也正如同剔透琉璃一般不染塵埃----
嶽雲轉目看我,我笑道,雲兒你聞到了吧?真香啊。
嶽雲點點頭----空氣裏茶水暖香,梅花幽香,更有鹿肉誘香,股股纏纏,正因為一幫子聚集在南側亭中,烹茶煮酒的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