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不認為嶽雲會對爹爹嶽飛坦白一切----隻是想一想嶽飛知曉,冷戰就從我脊梁上一炸蔓延,頓感心虛腳軟。
強咽下喉嚨的幹澀,我寧願麵對金人千軍萬馬也不想去和得知真相的嶽飛對上,可萬一真如此,我也決不能撇下嶽雲自己承受一切。所以秘密吩咐了嶽府密探,萬一見到那父子間有不同尋常的事,定要火速放出信煙,讓身在宮中的我知曉。
嶽雲若真說了,我死也要速速趕去他身邊,不惜一切護著他,共同進退。
他離宮的第一夜,就在我輾轉反複心神不寧中渡過了。慶幸最終太平無事。第二天午時,我下了早朝後剛回寢殿片刻,關於嶽家的詳細日常情報就悄悄遞送了進來。
嶽飛依舊不滿兒子向我要求“破例休假”的待遇,回家後即讓他跪下,嚴詞訓斥,意圖將他認為兒子仗著受寵“予取予求”的態度殺死在萌芽狀態。
然後,才喚兒子進屋,父子相對,他問起嶽雲這一路上伴駕經曆,從與金人在淮水上和談,到途經廬州揚州,軍政馬政運政都細細打探一番。
結束語,仍是告誡嶽雲不得因蒙官家我青眼相待而生半點驕奢之心。
我早就知道會這樣。可是----我將手中帕子幾乎擰成麻花,依舊按捺不住心頭不滿:為什麼嶽飛要當著所有家人仆人的麵處罰嶽雲呢?為什麼嶽家的教育模式,就是一人受罰時,兄弟幾個都要出來陪綁?嶽雷也就罷了,讓那幾個異母小子瞧著大哥被訓斥責罰----這是起什麼教育作用啊!!
想得嶽雲奉父親為天為神態度,我就算打抱不平也沒得施展。
好吧,或許我有些關心則亂了。人家父子之間感情深厚,嶽飛更不是不疼嶽雲,隻是他疼愛教育的方式----哼哼。我如果不想和嶽雲前功盡棄,就不能在他麵前說半句嶽飛的不是。哈……我是什麼人,怎麼敢對名垂千古的嶽武穆有微詞?
抑鬱間,聽聞韓彥直求見。我便趕緊將密報收好,著人宣了他進來。我是要聽他彙報一番,我不在的日子裏,他與秦檜共事時的種種。
韓彥直一貫細心而敏銳。我在聽他說完後,已經大致了解秦檜一改嶽家冤案起頭時的排除異己與跋扈凶狠,日漸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平日事務不但會主動谘詢韓彥直的意思,更曾令家人送上拜帖厚禮與韓家。
這樣的局麵,我很滿意。又對子溫道,既然如此,子溫你也可將昨日咱們君臣議定的募軍新政,多與相國磋商。
話題不可避免地,到了昨日,到了嶽家父子身上。我忍不住對韓彥直尋求認同,便問他道,“子溫,你可覺得嶽飛對雲兒,太嚴厲了一點嗎?”
韓彥直忙道,官家何出此言?常言道,縱子溺子如殺子。臣以為,雲兄弟年紀輕輕即勇武無匹,名震金人,正是嶽伯伯將他教養得好。
我歎道,是這個理。你說得沒錯。
可終究,我還是問了韓彥直一個惡俗無比的問題。“假若,朕和嶽飛同時掉到了水裏,彥直你覺得,雲兒會先救誰?”
韓彥直一愣,我炯炯有神地看著他。
他略一思索,道,“雲兄弟一定會先救官家。”
我聳聳肩,道,“無非因為朕是官家。他若不選朕,便是大逆不道了。”說完自己又覺得無趣起來。
韓彥直瞧我神色,躊躇再三,終究開口道,“官家,嶽伯伯與雲兄弟都是絕頂忠良之才,視我大宋安危,官家太平有逾性命,如今又深蒙官家信賴厚待有用武之地,因此臣以為,雲兄弟如今最是風發飛揚了。”
我道,是啊。說著又仿佛想起嶽家軍在淮水邊喝嚇金人的那一幕,更有嶽雲威武如天神一般保駕護駕,臉上不覺動容微笑道,“雲兒有今日,確實多虧了鵬舉將他從小磨礪。”
韓彥直笑著接口道,“也得幸官家有伯樂之才,慧眼識得雲兄弟,棟梁得以大用。”
我瞧著韓彥直,故意道,“朕又知曉雲兒生母之事,因此對這孩子格外看待,心痛一些,也是人之常情吧?”
韓彥直一笑道,“正是如此。莫說官家,我雖虛長雲兄弟幾歲,見了他也恨不能有這麼個弟弟來照顧呢。”
不知道是我自欺欺人還是韓彥直真的信了我對嶽雲的情愫“就是這般單純”。與他聊了之後,我忽覺心境開朗不少。待韓彥直告退後,我托腮凝望殿外花木,又在心裏冒出了一長串鞏固愛情的步驟計劃,想做便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