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我想的一樣,嶽雲隻在家中停留了一日,便回歸背嵬軍營。不知他在帳篷裏看到我送上的白山茶時,會否心中觸動?

如果他真願意,休假半月不過是浮雲而已。我淡淡瞥向殿外,心裏不是不期盼某一時刻突然見得那個人矯健步履大踏步走來,興致勃勃喚我,“官家。”

隻是這雪也漸漸小了,殿外玉階上,積雪始終無暇無痕。眼瞅著天色將黑,我無奈瞧瞧案頭備下的一碟紫黑剔透醃桑葚,慢慢拈起一顆顆自己吃光。

式微,式微,胡不歸。唉。

次日午間,我懷著渺茫的希望,依舊按照嶽雲平日喜好吩咐了晚膳點心水果,正伏案細細作畫的功夫,蔡公公忽然悄悄走上前來,躬身道,官家,嶽府似有動靜。醫官打發內監來報訊,贏官人的妻子,似乎胎動發作,要生了呢。

我聞訊高興不已,擱筆忙道,“傳旨用心照顧產婦,需要什麼,宮中但凡有的隻管取用,務必要讓大的小的都平安。”

蔡公公連連稱是。我又道,“嶽府可派人去通知贏官人了沒?他還在背嵬軍營吧?”

蔡公公道,想來已有家人去通報了。

我嗯了聲,心裏湧起了立即去嶽府的念頭----不行不行。人家正生產掙紮,皇帝去了不是給人添亂嗎?縱然能看到嶽雲,可他瞧見了我也暫不會有心思與我說話吧。

因此,我緩緩坐下,等候消息中,隻在宣紙之上,凝神提筆,用心寫了數個“敏”字。

未時三刻,嶽雲從營地趕回。因產房汙穢,男子不得進入,聽聞就一直站在鞏氏門外。

因宮中早派人照顧鞏氏起居,此回生產,作為婆婆的李夫人也沒了插手的份,偕同嶽飛一並坐於正堂等候消息。

這是鞏氏的第三胎,並沒費多大功夫,便在申時準,誕下一個女娃兒。

“如何如何?”

蔡公公一臉喜氣道,聽聞,這位嶽小姐能看出長相酷似了贏官人---官家,有俗語雲,男生似母,女生肖父,這可正堪堪應了。

我笑道,好!

又趕緊手書一道旨意:嶽飛家教純賢,行事恭敬有度,特複封武昌開國侯。嶽雲伴駕議和兢兢業業,恩賜膝下長女名諱,字“敏”。

又私下叮囑,嶽家父子不必趕著進宮謝恩。

蔡公公親自喜氣洋洋手捧此份趙構親筆所書卷軸,並侯爵錦袍,簪花冠帽與金銀元寶十對,金豬生肖一對,牡丹雙耳瓶,牡丹花卉鏡等賜物,直往嶽家宣旨去。

這個孩子一出生,就帶來嶽飛恢複爵位的祥瑞吉兆,更有“花王”之勢,再得皇帝賜名青睞----嶽雲的血脈,就算是個女孩子,在嶽家地位也將昭然不同!

蔡公公在夜間帶回了一封嶽飛新書的謝恩上表,我一眼瞧去,見他改不了地又提掃平金人報答聖恩言辭,不由得微微一笑:嶽飛是按捺不住渴望重得兵權啊。

可惜,不到北伐前,我還不想讓軍中再有人能管束並淩駕嶽雲之上,縱然是他親爹爹也不成。

二日後早朝罷,我召來太子伯琮,親手給他換上常服,雙雙又坐上一輛小馬車,在便裝侍衛護送下,隻管出宮往嶽府去。

伯琮好奇又驚喜,卻不多話。車簷鈴鐺一路叮叮清脆,我許他趴在窗邊揭開縫觀摩臨安街道商鋪----琮兒,這些都是將來你要繼承守護的國土子民,希望你來日即位,不要成日束縛在宮中,要記得多去民間瞧瞧看看,親身了解百姓疾苦。

伯琮神色肅穆,莊重聆聽。我又一笑,“前一陣子你和伯玖習武時,嶽師傅就說你是個肯吃苦有毅力的好孩子----朕相信琮兒不會辜負了嶽師傅的青眼與朕的厚望。”

這般隱晦提點,待我們終於到了嶽府,我瞧得嶽家接駕後,伯琮注視嶽雲的目光,尊敬之外,更有感激之意。

我攜了他的手,自己端坐正堂。再往下一掃眼:嶽飛連逢喜事神采奕奕。而父親得以恢複爵位,嶽雲的嘴角也噙著笑意----他穿了葛布夏袍,在幾個或是身量未成,或是氣質稚嫩了些的弟弟麵前,更顯得長身玉立,從容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