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內,在與金國的消息往來中,又令我得知一事:金國擬模仿宋朝,發行紙幣。他們手頭上原本擁有靖康變亂中被擄走的官員匠人,但那些人抵死不為金人效命----可有一批挑筋教人士,卻在開始為他們出謀劃策。

挑筋教,不就是自西方來的猶太人嗎?人家根本並不把自己視為宋人,不算叛國。這檔子事,怎麼辦?

我知道猶太人在貿易和金融方麵的經驗才能,決不能讓金人如願得逞。一連幾日,我白天強作微笑在西湖風景秀麗之處與完顏亮把盞,夜裏就在福寧殿走來走去想辦法----嶽雲話不多,但他的目光時不時追隨著我的舉止,對我極有信心,篤定不疑。

猶太人抵達中國後,沒有遇上他們習慣了的驅趕和敵視,卻得到了皇帝“歸我中華,遵守祖風”這等歡迎接受詔書,宋徽宗時期更同意營建猶太會堂----我們待他們可不薄。

猶太教徒過的日子極其有規律而虔誠,教中拉比的話,沒準比皇帝管用多了。從檔案上看,當年靖康之變後,原本開封的猶太人一分為二,一部分隨著宋室南遷,一部分停留汴梁舊地,如今正被金人打上了主意。

嶽雲聽我細細說了這些過往後,沉思一刻便對我道,“官家,既然他們還有同宗同族在此,官家不妨召了來詢問一番,總比毫無頭緒的好”。說罷又一笑,安慰我道,“官家,縱然金人得此挑筋教人相助,也不會多出個三頭六臂,刀槍不入。”

嶽雲果然還是一貫的嶽雲,對嶽家軍的戰鬥力篤信滿滿,對發行紙幣鈔票這種經濟事務則懵懂不以為意。

我摸摸他的麵頰,堅定道,“朕要為你,也為了咱們收複故土,準備最好的條件,天時地利人和。”

次日月明之夜,我在嶽雲的陪伴下,悄悄便裝出了宮,直奔北門外的挑筋教聚集區。

那邊果然是做生意做得熱火朝天的地方。街上人接踵比肩,攤主們都是男人,藍色長罩衫,胡子茂密,頭上戴著藍色小帽,與漢人相比,果然大鼻子,深眼眶,特征分明。

再一看他們的商品,不但有異域風格的首飾,器皿,藥材香料,或是皮毛,棉布,靴帽等,木工家具,鐵匠皮具,種種衣食住行無不包括。你生活中需要的東西,一條路都能買到。

我看得來了興趣,不時捧起檀香、肉桂等嗅一嗅,又捧到嶽雲鼻子前。

嶽雲第一次來此,步步緊跟著我,對琳琅滿目的各種熱鬧充耳不聞。見我開始逛街,他倒也沒有催促我幹正事要緊。

我瞧得攤子上一雙雲頭氈靴做工精致,拿在手裏一掂量,也覺輕巧,再摸一摸軟和的內襯裏,點頭就遞給身邊的嶽雲道,“試試合腳不。”

挑筋教男人立即用流利的漢語對我道,客官好眼光,這靴子是羊毛和駝毛擀製而成,又結實又暖和,北地草原上,這麼一雙靴子能值幾頭羊呢。

說著又殷切地遞上矮凳。

我輕輕推了一把嶽雲。他隻得走上前去坐下,將自己的雲頭布靴脫了,一聲不吭套上新的。

我含笑捏捏他靴頭,問:“大小如何?”

嶽雲放下腿,站起走了兩圈,簡單道,“甚好。”我滿意道,“那就買下給你穿了,店家,多少錢?”

報價十五貫,當我冤大頭也都無所謂。我摸摸褡褳,掏出一張十緡的紙鈔“錢引”,又另摸出一錠銀鋌,道,不知此地可有兌換之處?

攤主見了真銀,眉開眼笑,當即一指對麵一家金銀交引鋪,口稱是他叔叔所營,此刻就帶我過去換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