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先喝口水歇一會兒。”
牛大姐真是渴了,她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而後抬起眼睛,不自然地朝坐在顧陽熙身邊的陪審警員看過去,似乎對那名警員心懷恐懼。當牛大姐再次低頭喝水的時候,顧陽熙給警員使了個眼色讓他暫時離開,警員合上本子,拿起自己的水杯,憤憤不平地走了。
“牛大姐,你家裏有幾個孩子啊?”沉默了一分鍾,顧陽熙轉變話題。
“一個女兒,”牛大姐遲疑片刻,繼續回答說,“出嫁到了外地,已經懷孕了,所以我沒讓老伴兒把這件事告訴她,省得她心煩。”
“那得恭喜你要有外孫了。”
“本來我決定下個月去照顧女兒,沒想到出了這種事,唉……”
“牛大姐,你我的年紀差不多,有什麼話就對我說,我能幫的就一定會幫你,也許耽誤不了你下個月去看望女兒……”顧陽熙給她的心裏種下了一顆希望種子。
“真的?!”牛大姐雙手攥著杯子看向顧陽熙,見麵前敦厚的老刑警點點頭,她才說,“我說的不一定就有用,但這兩天思來想去,也隻有這件事情可疑一些,我可以告訴你,但你不要對外聲張,可以嗎?”
“好的,別管有用沒用,牛大姐你說吧,我替你保密就是了。”顧陽熙誠懇地點點頭,他這一回撒了謊,因為他猜出來,麵前這個中年女人幼稚得隻是個被利用的角色。
“不怕你笑話,我這個人挺貪財的,很喜歡買彩票,不隻是我,和我住鄰居的很多人家都買,每個禮拜花上幾塊錢,盼著開獎的那一天,雖然不指望能中500萬,但也是個生活樂趣不是嗎?像我這個年齡段的人還能有什麼作為,每周給自己一個希望也挺好的。”
“可不是嗎,人得活在希望裏,我能理解。”顧陽熙產生共鳴般點點頭。
“是啊,”牛大姐笑了笑,“從我退休那一年就開始買,嗬嗬,直到現在也有五六年時間了,我從來沒中過超過500塊錢的獎金,可這彩票癮卻越來越大。時間長了,我就認識了一大堆‘彩友’,跟他們聊天時我掌握了很多買彩票的技巧,雖然那些人說自己看過多少書,多麼有經驗,但沒聽說有誰真中了大獎。反正像我們這些人都有退休金,買彩票也就是圖個樂兒吧。可就在大約一個月前,一個中年男人聲稱自己也是彩友,他說他認識了一個人,那個人有特異功能,能夠在抽獎的頭一天預測出得獎的號碼,並且還收徒弟,隻要學會了那種特異功能,就可以輕鬆預測出彩票號碼。我當然不信,也沒那麼傻,要是真有那種能耐的高人不就早發財了,至於還收徒弟賺學費嗎?那個彩友反駁我,說我理解錯了。他繼續解釋,說那種特異功能並不能完全猜出號碼,隻是可以預測到一部分,也就是說,雖然中不了大獎,但可以保證每次多多少少都能夠中小獎,反正不會虧本。我這麼一琢磨就有點兒信了,假如我也開發出那種類似‘開天眼’的特異功能,那麼每次中個百八十塊也是挺好的一件事情,你說對吧?”
“你就這麼動心了?”
“沒錯,誰不動心是假的。但我還是不敢相信,於是那個彩友就留了我的電話,說會聯係我免費試聽,並且告訴我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別的彩友。我很不解,他卻說要是大夥兒都學會了,所有人都能猜對號碼,那麼一平均,獎金不就更少了嗎。我這才恍然大悟,要是所有人都猜中了,沒準獎金比彩票還便宜,就這樣,我連老伴兒都沒告訴。等啊等,一晃又是一禮拜過去了,我正猶豫著要不要去買彩票,突然就接到那個人打來的電話,我這心裏七上八下的,又擔心遇到騙子,可不去吧,又覺得對不起我自己。”
“最後還是去了。”顧陽熙眼睛發亮,但必須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那你要把所有的細節說清楚,我想這很可能是關鍵所在。”
“在去之前,我身上隻帶了10塊錢,心想,就算遇到了騙子,也最多騙走10塊錢,10塊錢,我還是輸得起的。那地方並不遠,坐上公交車大約三站地就到了,路邊上有幢老居民樓,我上到三樓,敲了敲門,門打開我才發現,不大的小單元房裏擠滿了與我年紀相仿的人。”
“大約有幾個?”
“15個吧,大部分和我一樣都是女的。”
“那些人的……”顧陽熙想找個能使牛大姐快速理解的字眼,“那些人的外貌,穿著……我的意思是說,那些人的地位是什麼階層的,你能理解我的話嗎?”
“能。”婦女點點頭,“都跟我差不多,看起來沒什麼文化,但又不太窮,都是普通退休職工吧,你問的就是這個意思嗎?”
“沒錯,那請你繼續往下說。”
“從這些人的嘴裏能聽出來,都是常年買彩票的彩友,不一會兒,大家就找到了共同話題,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訕起來。大約又過了10分鍾,那個聯係我的中年男人出現了,他搬來一台筆記本電腦放在桌子上,因為屋裏沒凳子,所以大夥兒隻好都站著。他說特異功能師傅臨時有事情要晚一點兒才能來,所以讓大夥兒先看個電視片,一邊看,一邊等,後來,電腦裏就開始播放節目了。”說到這,牛大姐微皺起眉毛,似乎拚命想回憶起看到的內容。
“怎麼,那是一部什麼類型的片子呢?”顧陽熙試圖幫她理清思緒,“你可以先從一個畫麵說起,比如哪一幅畫麵令你記憶深刻。”
“那個電視片確實挺亂的,有一些顏色很鮮豔,紅的、綠的、黃的等等,但突然就會出現一片黑,我不知道這麼說你能不能懂,開始是很漂亮的顏色,突然出現的黑色就會讓你很堵心,很難受,而且心裏一下子就急躁起來……”
顧陽熙不知不覺掏出煙盒倒出一根煙摩挲起來,每當遇到需要集中腦力思考問題的時候,他總會選擇這樣一個輔助動作來減壓。因為他覺得,那段視頻絕非普通的電視片,而更像是一種催眠、一種心理暗示,顧陽熙莫名地感到緊張,也意識到即將麵臨的案子絕不是個簡單的利誘犯罪。
“接下來就不僅僅是圖像了,音箱裏傳出了聲音,聲音我沒辦法去形容,好像是些斷斷續續的歌曲,反正就是聽後覺得心裏頭亂糟糟的,有一種很想跟人吵架的衝動。”
“這段視頻大約持續了多長時間?”
“看的時候感覺挺長的,但結束時我看了一眼時間,似乎最多不超過15分鍾,就是這樣。”
“除了有鮮豔的色彩和令人心煩的音樂,你還從畫麵裏看出了別的什麼嗎?或者說你還覺察出了什麼可疑之處?”顧陽熙屏息凝神地問,因為案件越到關鍵的時候,越該謹小慎微。
“真沒看出什麼來,雖然那上麵出現了一些圖案,但都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毫無規則的圖案,我真形容不上來那些都是什麼,不過……”婦女把眼珠轉向左邊,那是一種回憶才會表露出的微表情,這也同時說明她並未撒謊。
“你盡管說,不過什麼?”
“我覺得奇怪的是,當我們看完那個15分鍾的片子之後,地上就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了三把凳子,是那種塑料的圓形凳子,然後我就毫不遲疑地坐下去,因為我真的站累了,很想坐下去歇一小會兒。”
“屋子裏有十多個人,為什麼隻出現了三把凳子,那其餘的人呢?”
“是啊,隻有三把凳子,所以隻有三個人占上了,剩下的人依舊站著唄,坐著的人其中就有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