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你坐吧,有話就說。”
也許是顧陽熙常年帶在身上的那盒香煙太陳舊了,以至於飄在空氣中的煙味更加刺鼻難聞,寧晨壓抑著咳嗽了幾聲,才說道:“顧隊,又發現了一些線索,但我不保證那些事情就像我猜想的那樣,但我還是很想跟您說一說,我想了一晚上,一晚上都沒睡著。”
“你先說吧,其實今天你不找我,我也有話要對你講,”顧陽熙坐在寧晨的對麵,“那麼就先聽聽你要說些什麼。”
“我猜測,護城河裏那具男屍很可能就是周寅生的助理,那個叫孫壽的年輕人!”沒等顧陽熙問,寧晨就把昨天齊遇對她說的話原原本本講了出來,顧陽熙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聽到最後,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這些不是你自己猜的吧?是有個人告訴你的,對嗎?”顧陽熙聽罷居然沒有感到過多的意外。
“嗯。”寧晨點點頭,“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假如我們找不到孫壽這個人了,那麼他很可能就已經死了。”
“告訴你這些的人應該是那個記者吧?”顧陽熙似乎對孫壽的事不感興趣,反而更重視齊遇這個人。
“沒錯,就是他昨天告訴我的。”寧晨看到顧陽熙一臉的複雜表情,提著一顆心,問,“顧隊,您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你對齊遇這個記者了解多少?”
“我……”寧晨一下子臉都紅了。
“你最近是不是跟他在一起了?”
“沒有啊!”
“小寧,我不是……那個意思,”顧陽熙著重說出“那個”兩個字,頓了頓才說,“我的意思是,你們最近是不是總接觸?”
“是他總是來找我的……”寧晨的臉更紅了。
“我想你誤解我了,怎麼說呢,我是不反對年輕人在一起交朋友,不過齊遇這個人的身份值得懷疑!”
“啊?!您什麼意思?”寧晨張大嘴巴。
“剛剛我想到了一些事情,是關於我的,18年前,我的人生發生了轉變,也許公安局的大多數人都有所耳聞,隻是故意不當著我的麵提起那件事情而已。”
顧陽熙的嘴唇緊繃並且顫動著,他控製著情緒,一隻手不知不覺又摸起一根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似乎隻有借助眼前的煙霧,才能讓顧陽熙平靜地說出塵封於心底的那些心疼的往事。18年前發生的悲劇一直都在撩撥著顧陽熙的內心世界,內心的痛苦讓他不敢有半點空閑時間,他不得不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破案上,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才造就出了他百分百的破案紀錄。
每當夜裏他站在窗前,眺望到遠處城市中萬家燈火的時候,心中總是默默期待那些亮光所帶來的溫暖是屬於自己的,起碼,他在18年前是擁有過的。他原本也應該能享受到那份溫暖,而一切卻因18年前的慘案,從而導致了他現在的生活發生了重大改變,所以,多少年來,他的夢境一直被牢牢地定格在了那一天——
“那天是個大晴天,7點多了天還沒有黑下來,但街燈已經亮了,光線射進車窗有些晃眼睛。那年我才30歲,結婚還沒有超過半年,我妻子是個幼兒園教師,我們互相深愛著對方,隻要警局下班早,我就開著單位的警車去接她。那時候人年輕啊,虛榮心也重,每當我把警車停在幼兒園門口時,妻子所有的同事都是一臉的羨慕。有那麼一段時間,局裏很忙,因為有起案子很棘手,一個歌廳的老板涉黑,在抓捕的過程中,那人反抗到底,我沒有辦法隻能開槍擊斃了他,所以,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去幼兒園接妻子。等歌廳老板的案子忙完了,我有了幾天假期,妻子去商店買衣服,我就坐在車裏在路口等她……”
顧陽熙的語速越來越慢,聲音也有了一絲顫抖。
“不知為什麼,當時我的心裏很煩,不時地看表,因為自己年輕,破獲了幾起案子,也許被勝利衝昏了頭腦,不管怎麼說,我忽視了悄悄躲在角落裏的一輛黑色的車。妻子總算是回來了,我推開車門讓她上車,可那天她太興奮了,她的駕照剛下來,非要自己開車試試身手,之後回想起來,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我這條命,其實是妻子給我的,假如沒有她,那麼中槍的那個人一定是我。”
“顧隊,您別說了……”寧晨很擔心冉這樣回想下去,麵前這位像山一樣堅硬的男人很可能會坍塌掉。
“18年前您的遭遇我在警校讀書的時候都聽說過,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您還是……”她本想對顧陽熙說“把這件事忘了吧”,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那種話太過輕飄了,那是他深愛著的妻子啊,他作為丈夫,怎麼能輕易忘記呢?
“其實那一天還發生了一件事情……”顧陽熙慢慢地轉過臉來,“不隻是你不知道,也許局裏很多年輕的警員都不知道,即便知道真相的,這麼多年也該忘記了,因為那畢竟是個意外……這麼大的一座城市,每天、每小時,甚至每分鍾都會出現意外的。”
“那一天還發生了什麼?”寧晨問出這句話時,仿佛故意在顧陽熙的心裏插進了一把刀子,但她又不得不這麼問。
“妻子中了槍,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把妻子摟在懷裏的同時,也沒發覺車子還在朝前開著,擋風玻璃被打碎了,黑色轎車裏的人看不出究竟是誰中槍了,也不敢多作停留。當我看到黑車遠離了我們,我這才直起身搖晃著妻子,她就已經昏迷不醒了。當時,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開車去醫院,可當我伸手朝前摸去時,卻沒摸到方向盤,我這才想起來白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同時,我也恢複了聽覺,窗外傳來了路人的尖叫聲,我轉頭一看,窗外的景物在移動,原來車子還在朝前行駛著,我立刻探身抓住方向盤,擋風玻璃布滿裂痕,根本看不出外麵的情況,我本能地覺得前麵會有危險,手就不自覺地朝左邊一轉,腳也越過妻子的雙腿去踩刹車,就在這時,車頭就撞在了什麼東西上麵,當車子被我控製住之後,我才從側麵的車窗裏看見了……”
“撞到路人了?!”寧晨驚恐地問。
“是的。”顧陽熙沉默了很久才點點頭。
“可是……”寧晨很想說句安慰的話,“這真是一場意外,不是您的錯。”
“我知道。”顧陽熙重重地吐出一口煙,“處理完妻子的葬禮之後,我就拚了命地調查,沒用三天,我就找到了開槍殺死我妻子的那個凶手,他就是被我開槍擊斃的歌廳老板的結拜弟弟,他被抓了起來,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我呢?我卻永遠失去了我最親近的人,還撞死了一個無辜的人,傷害了一個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