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寧晨很小心地附和著說。
“被我撞死的是一個30多歲的女人,這個年紀的女人在一個家庭裏是多麼重要,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的。”
“30歲的女人,既是男人的妻子也是孩子的母親,”寧晨垂下眼睛,“這個年紀的女人在一個家庭裏的作用甚至超過了丈夫,她要工作,要照顧孩子和老公,這也許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幸福、最充實的一段時間,假如哪一個家庭失去了這樣一個角色,那必然會是一種塌天般的重創。”
“意外發生的現場不隻是那女人一個人,還有他的孩子,看起來六七歲的小男孩,”顧陽熙看著指尖的香煙,回憶說,“我還清楚地記得,小男孩穿著一件白色襯衣,深藍色的牛仔褲,褲子的膝蓋上補了一個卡通圖案,那也許是孩子頑皮時把膝蓋部分劃破了,從這一點說明,孩子的家庭並不寬裕。”
顧陽熙的呼吸越來越重,他不得不點燃一支煙緩解情緒,才嘶啞著聲音說:“我還記得那男孩子的眼睛,很大,也許是因為他的臉瘦,眼睛才能顯得那麼大,那麼驚慌失措,他直直地就那麼看著我,我也盯著他,我和他無疑都張大了嘴巴,不相信僅僅是一分鍾之前發生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小男孩依舊那麼看著我,沒有仇恨,隻是無助,或許在他眼裏,我的眼神更無助、更慌亂、更可憐……”
“您對我說這些,到底……到底意味著什麼?”寧晨敏銳的神經好像嗅出了一些隱秘的問題,但她不敢確定,這時候,她隻需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那個孩子,”顧陽熙深深地望著寧晨,“那個孩子,18年後,從年齡推斷,跟齊遇的年齡相仿……”
“您在說什麼?!”寧晨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心裏一緊,“您是說齊遇就是那個孩子?!”
“隻是推測,但願這一次我的推測是錯誤的,齊遇隻是因為喜歡你,才會主動接近你,為了接近你,而對這起案件感興趣,其實我更希望結果是這樣。”顧陽熙歎口氣,“還有一些事我還沒有告訴你……”
“還有什麼事?”
“意外死去的女人的丈夫,在三天之後自殺了,燒炭自殺的男人正是與錢世長合夥做生意的那個人,那一年他隻有32歲,他的名字叫齊白冰。”
“齊白冰?”寧晨默念著這個名字,“他們都姓齊?”
“是的,都姓齊。”顧陽熙點點頭。
“那麼齊遇確實有問題……”寧晨無神地看向顧陽熙。
“你也覺察出了什麼?”
“是的,齊遇對連日來的這些案件過於關心了,已經超出了記者的職責。”寧晨咬著下唇定了定神,把這些天與齊遇相處的經曆告訴了顧陽熙,而後她又說,“他太熱心了,即便他不是齊白冰的兒子,他也肯定有某種圖謀!”
顧陽熙不說話,剛才點燃的那支煙已經燒到了過濾嘴,發出了更加焦糊的難聞氣味。
“顧隊,認識齊遇的這些天,我覺得他不是個壞人,真的,假如他真是齊白冰的兒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他的父親報仇,您……您不會把他抓起來吧?”寧晨一臉掩飾不了的緊張。
“不管怎麼說,要是他犯了法,觸犯了法律,我們就不能不抓他,”顧陽熙溫情地看著寧晨,“你知道嗎,當我麵對殺害我妻子的那個小混混時,多想在他的身體上打出好幾個窟窿,看著鮮血從裏麵流出來,我是多麼想讓他眼看著身體裏的血液像擰開的自來水龍頭那樣湧出體外,自己卻無法把血堵住,隻能眼看著鮮血汩汩的流,感受著身體一點點的變涼,變冷,直到僵硬……但我沒有開槍,因為我知道我不能這麼做,因為我是個警察!”
“別說了,”寧晨的眼睛裏有淚水在打轉,“顧隊,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們把齊遇抓起來審問一下吧!”
“目前我還不想那麼做。”
“為什麼?”
“你知道錢世長的勢力有多大,”顧陽熙壓低了聲音,“如果想把這座山搬倒,那就要有足堅硬的杠杆,剛才我給你講的這些事情,即便在公安局裏也隻有很少一部分人知情,你很聰明,你應該能夠明白我的意思。”
“您擔心局裏有錢世長的眼線?”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古有之,這並不奇怪,”顧陽熙把雙手放在桌麵上,才意識到煙蒂已經燒焦,他用另一隻手抽出煙蒂,在煙灰缸裏撚滅,他故意慢吞吞地做著,為的是給寧晨足夠多的時間去作判斷,“今天我說的話隻有你我兩個人知道,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你不要聲張出去,尤其是對齊遇。”
“您不打算立刻抓齊遇嗎?”沒等顧陽熙回答,寧晨就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難道他接近我,隻是為了探聽警方的消息?”
“你跟他都說了什麼?”
“我也記不清了,”寧晨咬了咬牙,“還是先把他抓起來,萬一他繼續犯案呢?”
“有三點原因我們沒理由抓齊遇。”顧陽熙伸出三根手指,在寧晨眼前晃了晃。
“哪三點理由?”
“第一,抓了齊遇,很容易讓錢世長把思維轉向20年前醫藥公司合夥人齊白冰的身上,那樣的話他就會提前做好防備,及時毀滅遺留下來的證據;第二,為了防患於未然,抓起齊遇確實是最有效的辦法,可是警方的確沒有證據,甚至連他是不是齊白冰的兒子還都不知道;第三,對於這起案件,齊遇已經超出了一個記者該有的熱情,即便他不是齊白冰的兒子,也很可能參與其中,你也明白,警方的目標太大,也許有齊遇在暗中走訪,或許真能為警方提供一些有用線索,比如昨天他告訴你的關於孫壽的事情。”
“我心裏很亂,我……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寧晨的頭越垂越低。
“小寧,在我眼裏你隻是個20來歲的小女孩,但你既然選擇了警察這個職業,穿上了這一身製服,你就必須學會堅強,尤其是對待感情方麵的事情,你要分清孰重孰輕,因為是你選擇了職業而不是職業選擇了你,這是你的選擇就是你的命,你懂嗎?”
“欲擒故縱對不對?”寧晨想了想,才抬起頭,問道,“顧隊,您想讓我怎麼做,我都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