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中,如果你感到身邊熟悉的人卷進了某些神秘而恐怖的陰謀,可你們彼此之間還得心照不宣地相處,那實在是件讓人提心吊膽的事情,更何況那個陰謀很可能隻是為你自己一個人精心設計的。
07
王長青覺得自己撞“鬼”了,或許隻因為女兒王珂將要參演一部小成本電影,從那之後,他覺得眼前的世界越來越陌生。
王珂今年十八歲,不漂亮,但整天都在做著自己的明星夢。
夜裏十點多,王長青還在外麵應酬,電話響了,王珂讓他到影視公司接自己。王珂很任性,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不知今晚為什麼,在電話裏的聲音都發了顫。王長青擔心女兒會出事,一路開車趕過去。
影視公司在一幢高樓的十五層。王長青進了電梯間,按下了十五樓的紅色按鈕,電梯門徐徐關閉,微微顫動了一下後開始上行,但隻上了一層,就在二樓停了下來。王長青心裏犯疑地想,這麼晚了,怎麼還有人在這樓裏活動?
電梯門開了,一個女人低著頭走了進來,王長青注意到她的身後是一片漆黑。
電梯門關閉後繼續上升,這女人並不伸手按樓層按鈕,隻是背對王長青一動不動地站著。她穿著一身黑色衣裙,頭發黑得毫無光澤,雙手展開一份報紙,低著頭似乎在很認真地閱讀報紙上麵的內容。
王長青注視著女人的後背,還沒來得及以一個男人的眼光欣賞她,就覺出這個女人的體形很古怪,也許是因為太瘦,也許是她肩膀太寬了。他垂下眼睛去看女人露出來的小腿,雖然很白,但絲毫沒有女性應該有的圓潤,顯得很生硬,而且女人站得也太直了,胸口平靜得連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出來。
一陣恐懼使王長青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現在,電梯已經上到七樓,這女人仍舊一動不動地杵在電梯間裏,她雙眼發直盯著報紙,也不按樓層按鈕,好像要和王長青一同上到十五樓似的。
她是誰?也是影視公司裏的人嗎?
“小姐,你也到十五樓嗎?”
心中生疑,王長青大著膽子問了一句,聲音都變了調。
女人的肩膀動了動,報紙發出嘩啦一聲響,她終於騰出一隻手來,按亮了B1層的按鈕。
王長青這才鬆了口氣,本以為是這個女人搭錯了上行的電梯,但隨即他就想到,剛才本想把車停在地下停車場,沒想到保安說B1層正在整修,他不得不繞了一圈停在樓外麵。
既然B1層進不去人,那麼這個女人還去那裏做什麼?王長青越想越覺得古怪,既然是要去B1層,為什麼還要上到二樓,從一樓走下去不是更方便?
就在他的視線掠過那份報紙時,不經意看見報頭上的日期,日期居然與現在相隔了十年!這個古怪的女人,三更半夜杵在電梯裏,看著一張十年前的舊報紙,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電梯終於在十五層停下,王長青第一次感到電梯開門的速度如此緩慢。走出電梯間,聽見電梯門在身後關閉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背上已出了一層冷汗。
十五樓隻有影視公司還亮著燈,王長青掏出手機給女兒撥過去。不一會兒,王珂推開影視公司的防盜門,望了望漆黑的走廊,當她發現黑暗中站著的父親時,才鼓足勇氣朝他跑了過來。
王長青換了一部電梯,電梯門很快打開了,父女二人一前一後踏入電梯。王珂說:“你知道嗎,這幢樓裏今天出了怪事,公司裏的人都提前結伴走了,不知導演今天抽了什麼風,非得讓我留下來給我說戲。不過導演好像挺看好我的,也許這部戲公映了,我就真火了!”
“樓裏出了什麼怪事?”王長青顯然對這個話題更感興趣,至於王珂能不能出名,他心裏明白,自己女兒確實缺少表演天賦,讓她拍電影,隻不過是花點錢哄她開心,讓她的人生變得更加豐富多彩一點兒而已。
“真是挺嚇人的。”王珂居然咽了口唾沫,“B1層的車庫不是這些天擴大重修嗎,就在今天上午,有人說在一麵牆裏,挖出了一具女屍,而且還是被混凝土機攪碎了的女屍!所以我不敢一個人下樓,才打電話讓你來接我的。”
王長青突然轉過頭,仿佛電梯後麵還站著一個人。
“你朝後麵看什麼啊,故意嚇我嗎?”王珂捂著胸口。
“沒什麼,後來呢?”王長青隨口問。
“不知道是怎麼處理的,有人說是十年前蓋樓時不慎跌下去的女工,也有人說工頭是個流氓,奸殺了一個小女孩,為了毀滅證據,把小女孩砌進了牆裏……”
“好了好了,別再說了!”王長青製止了女兒。
08
在王長青的童年裏,母親最常叮囑他的一句話就是:人,不要不知足。
因為在王長青五歲那年,他的父親就是因為貪心而死在了礦洞裏。
後山有個私自采挖的礦洞,他父親是個貪心的人,那一天,其他工友都停工了,他卻隻身又進入礦洞中,一聲悶響之後,礦洞塌陷了……王長青失去了父親。
當時,王長青的母親正在做飯,聽到這個噩耗她幾乎昏死過去。但她是個堅強的女人,更是個堅強的母親,為了把王長青拉扯大,她起初給別人拆洗衣物,後來去了親戚開辦的一家作坊式的化工廠裏當臨時工。
在年幼的王長青心裏一直藏著兩件事:第一,自己這輩子絕不做礦工;第二,長大後,他要讓母親享福。因此,王長青很刻苦地讀書,當他二十歲時,終於被北方一所大學錄取了。
畢業後,他依靠自己學到的知識,與妻子一起艱苦創業,十多年後,常青化工廠的產品終於暢銷全國,從此,王長青成了有錢人。
王長青今年四十八歲,一個懂《易經》的朋友告訴他說他今年犯太歲,流年不利,正所謂:太歲當頭坐,無喜恐有禍。好在目前他還算活得挺好,隻是經常飲酒,令他的心髒偶爾不大舒服。
就在電梯裏偶遇黑衣女人後幾天,王長青遇到了另一件怪事,這件看似簡單的事情,也許正是一連串陰謀的開端。
那晚,王長青喝得醉醺醺地坐在出租車裏,快到家時,他居然看見王珂開著自己的車朝相反的方向駛去,而且在副駕駛位置上,還坐著一個長胡子的男人。
王長青讓出租車司機掉轉車頭跟著,王珂的車子停在小區大門口的空地上,似乎車裏的人有了一些親密動作。出租車司機很有經驗,遠遠地停了車,還以為這位乘客準備去捉奸呢。
結了車錢,王長青被冷風一吹,喉頭一緊,喝進去的酒都湧上來,直到吐完了,才清醒一些,但腦袋還是一陣陣發漲。他知道王珂最近與影視公司的人走得很近,尤其是一個什麼導演,那人留著小胡子,表麵看,年齡比王長青小不了幾歲,油嘴滑舌的就不像好人,他真擔心女兒不諳世事上當受騙。
王長青越想越生氣,自己花了錢還是小事,要是女兒吃了虧那可怎麼辦!他感到一陣胸悶氣短,氣勢洶洶地朝自己的車子走過去。
還好發現得及時,沒有發生更嚴重的事情,王長青猛地拉開車門,把裏麵的男人死命往外拽。男人摔倒在地上,聞見了酒氣,也看清楚了王長青那張怒不可遏的麵孔,知道再不開溜必然凶多吉少,於是趁著王長青沒能反應過來便早早溜之大吉了。
王珂哭得滿臉是淚,她惡狠狠地盯著父親,牙齒咬得咯咯響,不知是羞愧還是怨恨父親不尊重她的個人隱私,總之,王珂一句話沒說,轉過頭,飛快地跑回了家。
王長青腦袋更暈了,扶著車子深吸幾口氣,等到氣息平穩才坐進車裏,他狠狠關上車門,猛踩油門,掉轉車頭朝小區內自己家的方向駛去。
等在門口的是不安的妻子周純,沒等周純問話,王長青就直接上樓走到王珂房間門前,一邊用力地敲門一邊大聲喊:“王珂你出來,我有話要問你!”
王珂是王長青與周純唯一的女兒,她在一所自費的民辦大學裏學藝術。由於家裏富裕,王珂對未來毫無設想,把玩樂當成暫時的人生追求。
砸門聲越來越大,王珂無法忍受,她雙眼通紅氣呼呼地打開門。王長青壓抑著胸中怒氣,放慢了語速,問:“你是不是應該解釋一下剛才的事情?!”
“我恨死你了!你以後別管我的事……”王珂說著就要把門關上。
王長青氣不打一處來,他一下子把門拍得山響,聲音也高起來:“我沒見過哪個大學生去跟一個比她大那麼多的男人……我……我……我真替你丟人!我問你,你跟他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我做過什麼還非得告訴你嗎?我都十八歲了,是成年人了!”王珂的聲音高過了自己的父親,她這種理直氣壯的氣焰更加激怒了王長青,以至於他抬起右手,狠狠地在王珂臉頰上打了一記不太響亮的耳光。王珂呆呆地盯著父親,在她的記憶裏,他還是第一次打她。
叛逆青少年的家裏大多有個忙碌的父親和一位軟弱的母親,王珂就生活在這樣的家庭裏。周純是個很溫順的女人,她很少見到丈夫會對女兒發那麼大的脾氣,她能做的就隻有擋在父女之間和稀泥。
“小珂你別哭。”周純抬手撫摸著女兒的臉頰,轉頭對王長青說,“老王你怎麼還打人,女兒不就把你的車開出去一會兒,至於發那麼大的火嗎?”
“你知道什麼?你躲開!”王長青大聲喊,周純卻像母雞護小雞一樣把王珂抱得更緊了,“都是你慣的,她太讓我失望了,居然在車裏幹那種事……”
“我幹什麼也不要你管!”王珂有了母親的庇護,氣更粗了不少。
“那男人是不是那個導演?快說!”王長青捂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
王珂的嘴巴一扁,淚珠奪眶而出,掙脫了母親的保護,趴在床上放聲大哭起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令周純手足無措,她剛轉身走到床邊,王長青就擠進屋裏來,他的聲音更高了,可以用聲嘶力竭來形容,“快告訴我那男人幹了什麼,我現在就找他去!你甭想再去那個什麼影視公司,你放棄你的演員夢吧!隻要有我在,你就別想當演員!”
“我自己的事不要你們管!”王珂猛地坐起身,“別逼我,再逼我死給你們看!”
“你還懂不懂得羞恥?!你死吧,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王長青說出了狠話。
“我就是不懂羞恥!我做的事我自己會負責,請你離開我的房間!”
“你……你氣死我算了!”胸腔裏似乎進入了一隻手,死命地拉扯著王長青的心髒,他覺得眼前發黑,“你負責?你懂得什麼就敢說出那句話,我……我最後問你一句,那個男人對你做了……”
話還沒有說完,眼前就天旋地轉,王長青仰麵摔倒在地上,他被女兒氣得昏死了過去。
09
醫院裏,王長青躺在病床上打吊瓶,他有錢,住的是一個環境幽雅的單間病房。
經過檢查,他的心髒有點問題,不嚴重,再說了,一個四十多歲愛喝酒的男人,心髒早晚也會出問題。他怕吵,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到最小,但他同時更怕寂寞,所以沒有輸液的那隻手飛快地切換著頻道。
門悄悄被推開,他看見妻子提著保溫瓶走進來,她身後明顯還跟著一個人。王珂手裏抱著一束花,很不情願地站在病房門口。王長青閉上眼,把頭轉向了另一邊。
“老王,女兒來了。”周純回過頭,“小珂你把花插進瓶子裏,去水房把花瓶灌滿水。”支走女兒,周純故意湊近王長青的耳朵小聲說,“你誤會咱們家小珂了,她那晚是和公司的同事開車出去了,那個男孩我見了,挺老實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他還是在咱們家吃的飯。是你想太多了,千萬別再生氣了,我們這個家可都靠你啊!”
周純哪裏知道王長青在車裏看見了什麼。王長青把牙齒咬得咯咯響,心髒加速跳動使得他再次呼吸不暢。他很想發火,可這裏畢竟是醫院,自己在這座城市裏也還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隻能狠狠地瞪了一眼坐在他身邊,將陪伴他一生的這個看起來瘦削而且軟弱的女人。
王長青和周純是在大學裏認識的。
大學期間的王長青沒有感受到大都市的繁榮和走出大山應有的喜悅,而是一種絕望,由自卑產生的絕望。因為他實在是太窮了,口袋裏繳了學費幾乎就沒有生活費,好在當時國家會發放一點兒給大學生的補助,那點兒補助還能令王長青勉強度日。
最苦的日子一天隻能啃兩個饅頭,有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吃熱饅頭,因為他害怕那種熱氣騰騰的味道。好在當時的人們普遍不富裕,他自虐般的節儉在學校裏也並不突出,不管怎麼說,王長青就這樣挺過了兩年。
大三的時候,生活好了些,他學的是化工專業,可以協助教授參與一些項目,也有了些許微薄的收入。可就在這一年,王長青的母親腦出血住進了醫院,農村沒有醫保,親戚們幫忙墊上了一部分醫藥費,但還需要三千元,真是猶如晴天一個霹靂,王長青覺得天都瞬間塌了下來。
這段時間王長青認識了一個女同學,就是周純,她也是化工專業的,但比王長青大一屆。周純不漂亮,但善良、耐看,有著成為賢妻良母的潛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