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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長青坐在家中的小院裏,他的頭纏著紗布,地上放著一張小木桌,桌上有一隻瓷碗,裏麵有幾個煮熟了的雞蛋。他拿起一隻蛋,在桌麵上磕一磕,開始剝掉粉紅色的殼。
他剝得很慢,也很認真,甚至周純和王珂站在他對麵了,他都沒有抬起頭。
“老王,女兒回來了。”周純坐下來。
“小珂,別著急,”王長青手裏的動作加快了,“很快就剝好了,你等一等啊。”
“爸,你沒事吧?”
“煮熟的雞蛋,在醬油裏泡一泡,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東西。那時候家裏窮,我就去山上掏鳥蛋,你奶奶告訴我,人不可以太貪心,千萬不能把整窩的鳥蛋都偷光,你奶奶說得對,鳥跟人一樣,也是有家的……”
“老王你別說了。”周純握住丈夫的手。
“周純,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我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你都知道,隻是沒有跟我挑明,因為你要維護這個家庭。現在我才明白,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不是財富,而是有一個安穩的家。”
外麵傳來了警笛聲,何堅與趙光敲響了王長青的家門。
“我九歲那年母親帶著我搬到這座城市。母親當時在一家化工廠工作,她工作很忙,很少有時間管我,我放了學就自己玩,因為同班同學都知道我是個沒爸爸的孩子,加上我家窮,穿的衣服很破,他們排斥我,更喜歡欺負我。”
“我們之所以搬到平安裏,是因為母親在化工廠裏認識了一個男人,男人看起來挺和善的,他老婆死了,他帶著個六歲的女兒艱苦度日。也許因為和母親的經曆相仿,兩個人就打算結合在一起,共同把兩個孩子撫養成人。當初的設想是好的,但真正住在一起之後,各種問題就接二連三地浮出水麵,相安無事不足半年,他們就開始了無休止的爭吵,當然爭吵的內容僅僅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由於我對那男人的冷淡,他也開始記恨我,有時我會幫著母親罵他,他就把我抓過來痛打一頓,每當這個時候,男人的女兒,也就是我的妹妹小冉便會撲上來護住我。雖然我和小冉沒有血緣關係,但小冉非常善良,她把我當成了她的親哥哥。”
“我當時不理解母親為什麼不離開他,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年代的女人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氣才能走出第二步,她好不容易有了一個新家,是不可能輕易放棄的。”
“後來,他每次打完我,我一聲都不哭,隻是睜著眼睛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想必須做點兒什麼改變自己的命運,因為這種可怕的生活我實在是過夠了,我要報複那個男人!睡不著時我就想象用各種惡毒的方法懲罰那個男人,似乎隻有這樣,我心理上才能夠平衡。”
“那段時間,我學會了一個叫‘點天燈’的遊戲。有一次,火柴沒有拋到牆上卻粘在了一隻燈泡上,為了毀滅證據,我蹬著樓道裏亂堆的箱子夠到了燈泡,並且把它擰下來,就在這看似不經意的過程中,我突然靈光乍現,想出了一個特別的計謀。”
“每個星期三男人回家都很晚,因為那天他上晚班。樓道裏黑,他想掏出鑰匙打開門,就必須先拉亮門框上的燈。當時我想,假如我在燈泡上做手腳,他一旦觸動機關,就中了我的埋伏。第二天,我就買了一個燈泡,用小石頭在光滑的玻璃上鑽出了一個豆粒兒大小的窟窿。第二天下午,我逃課跑回家,我想往燈泡裏注入煤氣,因為我聽說,一般煤氣泄漏的房間一旦開燈,就會引起爆炸。”
“可把煤氣注入燈泡的小孔裏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費了半天勁,屋裏都已經充滿了煤氣味兒,我趕緊打開窗戶。我走在大街上,偶然發現地攤上有賣打火機充氣瓶,於是用僅有的錢買了一瓶。我跑回家掏出燈泡,金屬瓶子上麵有個又長又細的塑料嘴,很容易就插進了燈泡裏,我按動瓶蓋,頓時,燈泡裏浮動起了乳白色的霧氣,而後我馬上撕下一小段透明膠帶貼在上麵,把燈泡密封起來。”
“等了幾天,終於等到了星期三晚上,那男人按照慣例是八點到八點半之間回家,為了以防萬一,我七點四十多分才把特製的燈泡擰在燈口上。樓道裏非常的黑,因為是頂樓,幾乎不可能會有其他人在這個時間走上來拉開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