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回那把太師椅裏,抬手示意他坐在對麵的沙發上,然後傲慢地眯縫起眼睛注視著他。
雖然初冬的早晨寒氣逼人,但他卻是一頭大汗,似乎剛剛做過劇烈運動。等他氣息稍定,我才不冷不熱地問:“你剛才是說什麼?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我有一件東西……很奇特,也很有意思,不知你有沒有興趣。”他說起話來不怎麼利索,還一直費力地往下咽著唾沫。
幹我們這行的經常會接觸到這種人,他們每次都說自己淘到了珍稀異寶,可行家裏手一看,隻不過是些破銅爛鐵。所以,我隻是例行公事地說:“好啊,你可以拿出來給在下開開眼嗎?”那個大個子應該聽出了我無意中流露出的一絲輕視,他躊躇了一會兒,還是從懷裏掏出一個用報紙包裹著的東西。
他站起並朝我走過來,然後輕輕地把報紙打開,一個深紫色的荷包便露了出來。說實話,雖然有足夠的心理準備,但看見這個荷包,還是令我極其失望,就算荷包再精致再古老,也隻不過是個荷包,怎麼可能用稀奇古怪來形容?
我不耐煩地看了眼大個子,他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於是把荷包口打開,從裏麵倒出一枚褐色的半透明石頭。我的心怦怦地跳起來,不覺中已經離開了座位。我本人還是非常喜歡收藏石頭的,雖不敢說精通,但也可謂一知半解。說真的,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石頭。
我把石頭小心地托在掌心,衝著窗外的陽光照了起來。石頭很小,橢圓形的,和鵪鶉蛋大小相仿;石頭整體是半透明的黃褐色,不像玉石和瑪瑙,倒很像是琥珀,但比琥珀要堅實得多。
難道是石化了的琥珀?我正想著,心忽然咯噔一下,我趕緊閉上眼睛,然後馬上睜開,十指緊緊地握住石頭,狐疑地重新打量對麵這個大個子。因為在那石頭裏,居然似有似無地浮現出了一個白色花朵的圖案。
石頭裏麵絕非真實花朵,那隻是一個紋理、一個影子,隱隱約約藏在其中,就像牛奶流進了石頭,呈現出了一個乳白色的陰影。雖說隻是個陰影,但那雪白溫潤的花瓣依舊栩栩如生、似真似幻,令人不由得讚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這件東西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按捺住心中狂喜,把一臉的激動複歸於平靜,坐下來緩緩地說:“不錯,確實是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不過也不是難得一遇,前些年我在地攤上也看見過一塊和這個類似的石頭,隻不過裏麵不是花朵,而是一條小魚兒……”當然,這些話都是為了砍價現編的,我哪有那麼好的運氣。
“你想要多少錢?不過你放心,如果你漫天要價,我可不會給的……”我佯裝輕鬆地說。
那人伸出了五根手指,我心裏一驚,大叫道:“什麼?五萬?!我的天啊!一塊石頭哪有這麼貴,我就給一萬,願意就留下,不願意就趕緊走人。”那人仿佛很吃驚,愣了幾秒鍾,突然連連點頭,“好!一萬就一萬,咱們成交!”他的果斷令我猝不及防,趕緊重新拿起石頭端詳。檢查良久,好在不是人工合成的,這才放下心來,然後小心翼翼放進抽屜裏,就好像有很多人跟我搶似的。
我心中高興,人也一下子變得和顏悅色,“你不要老站著啊,快坐下。”我站起來,走到飲水機前,拿出個紙杯,倒了一杯熱水,遞到他麵前,“先喝點水,對了,你能講講有關這石頭的事情嗎?比如它的來曆,或者說,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他接過水杯,下意識地喝了一口,便緊緊地用雙手攥著杯子,這使得杯中之水幾乎都快溢了出來。我這才發現,他的行為真是非常古怪,一般人要是坐在沙發上,總會坐在沙發中間,可他卻緊緊靠在扶手邊坐,仿佛身邊還坐著一個看不見的人。這令我不得不斜著眼睛看他,可他卻總是有意回避和我的對視。
他把雙手從杯子上移開,卻像是不知道應該放哪裏似的,一會兒摸摸下巴,一會兒摸摸膝蓋。不難看出,對麵的大個子是個精神脆弱的人。對於一個內心強大的人來說,兵皆草木,而對於他則是草木皆兵。
我隻得再次打破沉悶,“你不舒服嗎?”
他看了看沙發的另一邊,搖搖頭說:“沒事兒,我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