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賣給我的石頭?”我驚道,然後再一次拉開抽屜看向石頭。我終於理解了起初薛強說過的話,現在,我真有些害怕和後悔了,後悔把錢先付給了他。
薛強站起身來,看著我因聽故事而被嚇得慘白的臉,“這就是石頭的來曆,我本來不想說,可你非得……唉!當我第一眼看見那石頭時,也覺得很古怪,於是就想趕緊把它賣了,積攢一些路費回老家種地去,不想再繼續幹什麼搬屍工了。”他一邊說,一邊朝門的方向走,拉開玻璃門,他朝我善意地點點頭,“馬先生,你真是個豪爽的人,那石頭我本想開價五千,你卻給了一萬,真是謝謝你了,有緣再會。”
薛強走了,畫室裏一下子清靜了,我小心翼翼把石頭拿起來,當手指觸碰到石頭的一瞬間,我感到一陣刺骨的涼,但願這隻是心理作用。捏著石頭對著窗外的一線陽光,石頭一下子被照得透亮許多,我再一次看見了那乳白色的花朵,它是如此逼真的同時又那麼虛幻。我伸手拿起荷包,把石頭裝入其中。
荷包的形狀酷似一朵盛開的蓮花,用的是一種深紫色布料,我對布料不太了解,隻覺得布料手感很光滑,應該是頗為名貴的料子。荷包的正麵繡著一朵白色小花,那是一朵我從未見過的奇怪的花。我數了數花瓣,一共十三瓣,花的邊緣還用銀絲勾勒,顏色搭配很和諧,頗有種神秘莫測的效果。
荷包的口部穿著一根黑色繩子,很細但很結實。一手拿著荷包,一手拉動繩子,這樣荷包口部便被收緊,裏麵的石頭就不容易掉出來。那根黑色繩子很光滑、很特別,不像是普通絲線編織而成,於是我把荷包湊到眼前,隻覺頭皮一麻,難不成這黑色的絲線是女人的頭發……
就在此刻,我仿佛聞到了一股味道,那是一種不易察覺的淡淡的味道,不能用香來形容,隻能說聞起來很舒服。我企圖尋找這味道的來源,漸漸地,鼻子靠近了那個荷包。沒錯,味道正是從荷包中散發出來的。
這時,我想起剛剛薛強說過的話,他說他曾經也聞到過這種味道。我不自覺地把荷包湊近鼻子,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隨即又想起荷包的古怪來曆,頓覺胸中發悶,一陣惡心。但願薛強隻是小題大做,編個離奇的故事來嚇唬我。
那張空白的扇麵還鋪在桌子上,已經被壓得不能再平了。我低頭撿起剛才掉落在地板上的毛筆,又在已經幹涸的硯台裏加些清水,準備繼續畫這張扇麵。毛筆剛剛沾上墨,還沒有來得及提筆時,卻發覺窗戶外麵似乎有個什麼動物在咯咯地笑。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有些讓人透不過氣來,我四處張望,很快便在一根樹杈上看見了一隻灰色的鳥。那隻鳥和麻雀一樣大,但明顯不是麻雀,它的羽毛很灰,和天空一樣的灰,這種灰色不是畫家喜愛的那種高級灰,而是一種消極的、沒有生氣的灰。
那隻怪鳥就站在樹杈上,要不是聽見它叫,我絕對發現不了它。它的臉對著我的窗戶,嘴巴一張一合,發出一種類似嘲諷的咯咯聲,那聲音很刺耳,我心中莫名地有一種想把它趕走的衝動。
於是我打開窗戶大喊一聲,那隻鳥視我為空氣,仍舊紋絲不動地叫著。我從仙人球的花盆裏撿出一塊鵝卵石,用力地朝那怪鳥砸過去,令我大吃一驚的是,它居然被打中了……我有些不忍地看著那隻小鳥從樹杈上翻滾下去,心裏異常難過,其實,我並不是隨隨便便就殺生的人,畢竟萬物皆有靈啊!
可就在我惆悵著把窗子關上時,那隻鳥,那隻被我擊中的鳥又飛了上來,依舊落在原來的位置上,它張開嘴,繼續發出咯咯的嘲笑聲。我吃驚地看著它,才發覺出它真的不尋常。
緊緊盯著它的頭,它的頭就在眼前放大了。我看見了它的眼睛,它的鼻子,還有它的嘴……它的嘴角微微上翹,它,居然會笑!這笑容卻有一絲熟悉,是一種特別的笑,就像是遇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不敢笑卻一直憋著,憋到無法忍受時才有的那種表情。我心中一顫,本能地朝後退去,可就在這時,又一隻同樣灰色的鳥飛了過來,落在那隻鳥的旁邊。接著,第三隻也落在那裏,很快,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一模一樣的鳥越聚越多,那棵樹甚至快要支持不住了。所有的鳥都對著我的窗戶,它們發出的嘲笑聲越來越大,漸漸變得震耳欲聾。
此刻,天邊浮起了一片灰色的霧,霧氣鋪天蓋地朝窗戶壓過來……不對,那不是霧,而是成千上萬隻灰色的鳥!很快,僅有的一點陽光被它們遮蓋了,天空布滿了消極的灰,整個世界被這種灰色統治了……
那恐怖的灰以極快的速度朝我逼近,我看見了一片灰色的頭,頭上灰蒙蒙的眼睛,還有統一的露著詭異笑容的嘴……
當的一聲響!那是飛在最前麵的一隻鳥撞在玻璃窗上的聲音,不到半秒鍾,又當的一聲,很快,那些鳥就像冰雹一樣撞擊著玻璃……終於,玻璃被它們撞開了一個缺口。一個灰色的頭從缺口外麵伸進來,它還在笑。我看清了它的臉,那絕對不是一張鳥能夠長出的臉,而是一個毛茸茸的人的臉。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我認出了這張臉,那是薛強的臉,一張縮小了的毛茸茸的薛強的臉。
那張臉依舊冷冷地笑著,它猛地張開翅膀,朝我的麵門急衝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