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並不魁梧的背影,他撐著把黑色雨傘,穿一件灰色風衣,似乎還戴著一頂同樣顏色的帽子,他一手撐傘,一手拿著電話正在交談著什麼,仿佛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路人。這人的演技很高超,若不是今天這條街冷清得隻有我們兩個人,我還真不容易發現他。
那人依舊朝前走,直到發覺自己走進了死胡同,他肩膀下意識地顫抖一下,這表明前麵的那堵牆出乎了他的意料。他不得不轉過身,朝我的方向走來,我站在路中間,緊緊地盯著他暴露在雨傘下麵的半張臉,他的嘴唇還在動著,表示對方的電話還沒有掛。他一步一步走來,就在和我擦肩而過的一瞬間,我伸出一隻胳膊,擋住了他的去路。
我之所以這麼做,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這條路上除了他沒別的人;二是他身材很瘦削,要是單挑的話,我未必會輸給他。那人仍舊繼續演戲,他故作吃驚地放下電話,抬起頭看向我,我也看向他,令我大吃一驚的是,我居然認識他!
“三瘋!怎麼是你?”我驚叫道。
“你是……馬若水?”三瘋不確定地問,“不對啊,你怎麼瘦了?我記得當初你有兩百多斤重!”
畫室裏,三瘋和我寒暄了一陣就坐在了沙發上,我打量著三瘋,覺得他的變化也很大,比原來精神多了。他今天穿著一件灰色大衣,大衣的領子很高,可以把半張臉隱藏在衣服裏,而且他還戴著一頂大簷帽,很像日本電影裏的偵探。
我和三瘋很早就認識了,當時我上初中,他比我大兩歲,上高一。我們在一個中學美術老師那裏一起學素描,非常熟悉。等我考上了美術高中時,三瘋都畢業了,他因為文化課不好,沒有考上美術學院,然後隻身去了北京,考進了一所民辦的影視學校,棄畫從影,開始學習表演。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麵。
我讀書時曾跟同學打聽過他,同學說他從那所民辦的影視學校畢業後成了北漂,過了一陣地下室生涯,後來認識了一個女演員,經她介紹也參加了幾部電視劇的拍攝,但都沒有多大起色。令我不解的是,三瘋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鬼鬼祟祟跟蹤我,而且還穿得這麼有個性。我好奇心大起,決定要問個明白。
“真沒想到會是你,若水,我記得咱們一起學畫畫時你可比現在胖多了,怎麼現在瘦了?”
“是啊,人老了,吃什麼都不香了,所以就瘦了。你現在幹什麼營生?為什麼鬼頭鬼腦地在那個角落監視我?”我不客氣地問道。
三瘋掏出煙遞過來一支,我沒有接,擺擺手表示不會吸,他掏出打火機自己點燃,深深吸了一口,“說來話長了,其實我並不是監視你,而是為了你手裏的一件東西……”
“什麼東西?”我的聲音一下子高了八度。
三瘋看出我的緊張,緩和了語氣繼續說:“若水啊,這家畫廊是你開的嗎?生意怎麼樣?”
“是啊。生意一般。”我說。
“經營畫廊不是挺好嗎,何必非要參與進來呢?你不知道你已經踏入了一個迷局,你更不知道那個迷局的水有多深。”我被他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其實,“三瘋”不是名字而是他的綽號。這人小的時候瘋瘋癲癲,一天瘋三次,所以大夥才給他起了這麼個綽號,時間長了,真名卻被我們遺忘了。他這個人說話總是神神秘秘雲山霧罩的,所以剛剛說的什麼迷局,並沒令我感到多驚訝。
我輕蔑地笑了,故意陰陽怪氣地調侃道:“三瘋你又來了,十幾年不見,一見麵就嚇唬我,你以為我還停留在上初二時的智商,不要低估別人的智慧嘛。”
他見我不以為意,忽地站起身來把手插進了大衣裏,就像警匪片裏掏槍的動作。我下意識朝後靠去,一臉驚恐地等待著下一秒的槍聲。
一遝照片被摔在桌麵上,原來他掏出的是照片而不是槍。我和他對視著,他示意我看看這些照片,我低下頭隨便掃了一眼,隻掃了一眼,喉嚨就一陣發緊,好在早晨沒吃早飯,要不就真丟人了。我幹嘔著把照片全部底朝上翻了過去,剛剛鎮定下來,耳邊卻聽到三瘋簡短有力的命令聲:“你必須看看這些照片!怎麼樣,害怕了吧?還認為我在說大話誆騙你嗎?”
他把照片重新翻過來,強迫我看那些畫麵。這次我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也鎮定了許多,但還是為眼前的一張張畫麵所震驚,那是一具浮腫死屍各個部位的特寫。
恐懼令人發怒,我用盡全身力氣把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劃拉到了地上,大聲喊道:“你有病嗎?十幾年不見,好不容易見一回麵,你給我看這些惡心的東西幹嗎啊!”
畫室出現了短暫的寂靜,三瘋蹲下身子,把照片一張一張撿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裏,他似笑非笑地說:“你認識薛強吧,他現在住進了醫院裏,全身好幾處骨折,要不是他身體壯實,現在應該躺在太平間了……”
他的話令我頓時手腳冰涼,我求助般地望著他,“薛強?你怎麼會認識他?他怎麼了,怎麼會住進醫院?昨天還好好的,就坐在這張沙發上。”
三瘋俯下身,把手裏的煙蒂重重按在煙灰缸裏,貌似輕鬆地坐回沙發,他直視著我,冷冷地說:“若水啊,你這回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了吧!我可不是故意嚇你。好了,你快把那石頭拿出來吧。”
“什麼石頭?”我的大腦似乎被冰凍了,一時短路起來。
三瘋坐直身子,皺著眉抬手敲了敲茶幾,“你不要心存僥幸了,我告訴你,那石頭是不能碰的。凡是有意或者無意觸碰到了它,它就會給你帶來厄運,你也看見了照片,還有昨天還好好坐在這裏的薛強,你真的不要命了嗎?”
思前想後,我還是打開保險櫃,小心翼翼捧出石頭遞給三瘋,他卻沒敢接,讓我把石頭先放在桌上。不知何時,他居然戴上一雙透明的塑膠手套。看著那塊石頭,三瘋的表情一下子萬分緊張,仿佛那不僅僅是石頭,而更像是顆定時炸彈。他伸出一根手指捅了一下,石頭從荷包上骨碌到了桌麵上,而後他一臉驚恐地看向我。
“就是這塊石頭?”他怯生生地對我說。
“什麼意思啊?難道你沒見過?”
“沒有,我隻是聽說過。難道它就是傳說中的被惡魔附了身的石頭?你確定這就是薛強賣給你的那塊嗎?”
我肯定地點點頭。
不知不覺我倆的額頭都滲出了汗珠,三瘋顫巍巍地托起石頭看了半天,道:“難道就是這麼個不起眼的玩意兒?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他躊躇片刻,又說道:“若水啊,你那個保險櫃安全嗎?”
我眨眨眼睛,“當然安全,要不怎麼叫保險櫃呢?”
“這石頭你給別人看過嗎?”三瘋問。
我搖搖頭,然後又點點頭,“給一同學看過,他是跟我一起開畫廊的。”
“他安全嗎?怎麼剛才在樓下沒看見人?”三瘋皺了皺眉。
“他歇班,今天不是周末嗎?”我說。
三瘋歎口氣,把石頭還給我,極其謹慎地說:“我覺得還是放你這裏安全些,你把它鎖好,千萬不要和別人提起,也別拿出來示人,知道嗎?”
“你剛才說,誰接觸到了這石頭,它就會給誰帶來厄運,這是什麼意思?那腐屍照片是怎麼回事?還有薛強,他怎麼會無緣無故全身骨折?你說我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對了!昨天我去超市買東西,就覺得後麵有人一直跟著我,你說是不是這石頭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