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北京國際機場2號停車場負3層,早7點40分。
一輛懸掛北京牌照的奔馳旅行轎車在地下停車場裏緩緩行駛了一段距離,最後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停下來。
不一會兒,一個30多歲的白人男子從車裏出來,身穿筆挺的深色西裝,按了一下遙控鑰匙,聽到旅行車發出嘀的一聲後,轉身向電梯間走去。
白人男子剛走了兩步,從旁邊的一輛現代商務車後突然竄出一個身材瘦削的人來,隻見這個人頭戴高爾夫帽子,帽簷壓得很低,將額頭全部蓋住,刀削似的臉龐又窄又長,而且還被寬大的太陽鏡遮住了一半,全身上下透露著冷酷,猛地看到他,會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起螳螂,昆蟲中的第一殺手。
這個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白人男子的身後,用胳膊猛地攬住了他的脖子,右手拿著一塊浸過哥羅芳液的手帕,迅速將他的鼻子和嘴巴一起捂住。
哥羅芳,俗稱氯仿,可以迅速致人昏迷。白人男子手腳掙紮了幾下,身體很快就不動了,隨即全身癱軟下來。這個人迅速抱起白人男子,將他塞進了旁邊的現代商務車裏,自己也鑽進去,隨後“砰”的一聲將車門關上。
商務車的車窗玻璃上貼著深色的太陽膜,從外麵望不見車廂內的一切。幾分鍾後,車門重新打開,一個身穿西服的白人男子從裏麵出來。令人難以置信,剛才那個瘦削的人眨眼間變得身材魁梧,完全成了另外一個人。
從敞開的車門口,隱約能看見車廂後麵的座位上躺著一個被脫去衣服的人,關上車門後,男子邁著穩健的步伐向電梯間走去。
十分鍾後,一架波音747大型寬體客機徐徐停靠在停機坪上,這是由倫敦飛來的夜航客機,到達北京剛好是早上八點。
公務出差都喜歡選擇這樣的航班,下飛機後可以馬上開始工作,而且還節約了一個晚上的住宿費。薑無為雖然不是公務出差,同樣選擇這個航班,因為下飛機後剛好趕上今天上午召開的研討會。
薑無為從傳送帶上拿到自己的旅行包,剛轉過身來,一個30多歲、身材魁梧的白人男子就走到他身邊,麵無表情地用英語問:“您好,請問您是愛丁堡大學的薑無為教授吧?”
回到國內聽到的第一句話竟然還是英語,薑無為感覺有點不舒服,他點了一下頭,用英語問:“請問您是?”
“我叫哈裏森,是特維斯先生的特別助理,專門來接教授的。”說著話哈裏森熱忱地從薑無為手裏接過旅行箱,然後說,“請教授跟我來吧。”
薑無為注意到哈裏森不僅麵無表情,而且麵部的肌肉好像還有點僵硬,給人不舒服的感覺。不過他沒有多想,這個世界什麼樣的人都有,或許這個人的表情肌不夠協調。
哈裏森接過旅行包後,並沒有將帶滑輪的旅行包拖行,而是把旅行包的伸縮拉杆複位,然後抓住旅行包側麵的提手,拎起旅行包在前麵帶路。
兩人很快來到地下停車場,哈裏森打開奔馳旅行轎車的後門,將薑無為的旅行包放進車裏,關上後門,又主動走到車的右側,伸手拉開車門,熱情地對薑無為說:“教授請。”
薑無為坐進車裏後,哈裏森迅速繞到車的左側,在拉開車門時,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向那輛現代商務車瞟了一眼。他知道商務車裏昏迷的那個人會在兩個小時後清醒過來,也就是說他隻有120分鍾的時間完成後麵的行動。
他不知道老板為什麼不準許殺死這個人,這個家夥醒來後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報警。雖然滿腹猜疑,但是這個假哈裏森還是遵照老板的計劃行事,並且不詢問原因,因為他知道老板之所以讓他這樣做,一定是有道理的,他相信自己的老板,就跟相信自己一樣。
一想到後麵的行動,他的心裏就產生莫名的興奮感,對於一個習慣於刀頭舔血的人來說,最能吸引他的還是極具挑戰性的行動計劃。在別人的眼裏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才能激起他的鬥誌,他追求的是那種超越人類極限的快感。後麵的行動正是如此,他相信這件事完成後足以震動半個世界……
汽車很快駛入了機場高速,雖然在飛機上沒有休息好,薑無為卻沒有一絲的倦意,踏上這塊土地就有種回到家的感覺,他興奮地望著車窗外的景色。才兩年時間沒有回來,眼前的一切就變得讓他認不出來了。真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城市,一天一個樣,薑無為心想這裏跟他工作的愛丁堡大學似乎不在同一個世界。他工作生活在愛丁堡的老校區,那裏的環境除了季節的交替,基本看不出有變化。
不知什麼時候薑無為的右手上多了一副撲克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手裏多了一副撲克牌。薑無為的眼睛雖然一直看著車窗外,手裏的撲克牌卻在快速自如地玩耍著,手法和技巧絲毫不比舞台上表演撲克魔術的遜色。54張牌仿佛被粘連在了一起,在右手中隨意地散開、合起來,一會兒又分成兩摞,在手中交替上下翻飛,令人眼花繚亂。而薑無為卻根本沒有看一眼手裏的牌,完全是無意識地在玩耍。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隻要有空閑,他的手裏就會拿著一副牌玩耍,任何時間他的身上都會帶著撲克牌,仿佛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看到日新月異的城市,薑無為琢磨著這次回來一定多待幾天,到處看看,參加完研討會後,先回山東老家看看。
事實上薑無為這次回來的真正目的並不單純為了參加研討會,真正吸引他的是幾張照片,他又回想起兩天前貝克?特維斯邀請他來北京參加尋找成吉思汗陵研討會的情景。
薑無為與貝克?特維斯相識已久,他在讀博士的時候,就通過導師謝曼教授認識了這位著名的獨立探險家。薑無為習慣稱他為倔強的老頭,這個稱呼沒有絲毫貶低的意思,薑無為對這位美國億萬富翁堅忍不拔的意誌充滿了敬意,很少有人能像貝克?特維斯這樣用一生的精力來做一件事。
在貝克?特維斯20歲的時候,當時他還是一名駐德美軍士兵,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看了哈羅德?蘭姆的傳記體小說《成吉思汗,全人類的帝王》。這本書以曆史為主要依據,全麵描寫了一代天驕成吉思汗的一生。從此以後,這個美國人就徹底迷上了成吉思汗,並且用一生的時間來研究和尋找成吉思汗。
2000年,貝克?特維斯組織起了一個由科學家、考古教授和翻譯等共15人的考古探險特別小組,正式開始尋找元太祖成吉思汗的神秘陵墓。時至今日,這個考古探險隊已經進行了兩次大規模的探險尋找,遺憾的是一無所獲。
前兩次的考古探險,貝克?特維斯就曾邀請薑無為加入,不過都被薑無為拒絕了。他知道貝克?特維斯不可能找到成吉思汗陵,因為考古探險隊的搜尋範圍在蒙古共和國的境內。薑無為根據自己的直覺判斷,埋葬成吉思汗肉身的地點應該在內蒙,所以他斷定特維斯不可能找到成吉思汗的葬身地。
這個倔強的老頭不達目的絕不罷休,兩個月前重新組織起來了考古探險隊,準備第三次尋找成吉思汗的葬身地。這一次他把目標放在了中國境內,因為他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有一群神秘的達爾扈特人,據說他們每年都會秘密地前往成吉思汗的葬身地,進行祭拜。這項活動已經秘密進行了780多年,從未間斷過。不過要接近這些極為隱秘的達爾扈特人卻非常難,外界對他們的了解幾乎為零。
這一次貝克?特維斯發誓一定要找到成吉思汗的葬身地,因為78歲的他身患絕症。醫生告誡特維斯,他最多隻有半年的生命期限,住院治療是他目前最好的選擇,但是特維斯卻放棄了治療,他不想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所以要在剩餘的時間內完成自己一生的追求。
就在兩天前,薑無為突然接到特維斯的電話,在電話裏特維斯告訴薑無為,要進行第三次考古探險。與前兩次不同,在開始探險之前,他要先做兩件事。第一是要在北京舉辦一場展覽,要把自己這50多年來搜集到的關於成吉思汗的文物資料,展示給那些熱愛成吉思汗的中國人。第二件事是舉辦研討會,向與會的專家學者們公開他最新尋找到的關於成吉思汗葬身地的線索,在得到專家們的確認後,再有的放矢地進行探險尋找。並且邀請薑無為參加研討會。
薑無為聽特維斯說完後,拿著電話沉思了一下,他感覺特維斯這次走對了路子,甚至有種預感,特維斯的這次探險很可能會有結果。
薑無為的沉默讓特維斯誤以為他跟上兩次一樣要拒絕參加,於是接著說:“我給教授發了一封電子郵件,你先看一下再做決定是否來北京。”
“呃,什麼內容?”薑無為很感興趣地問。
“是研討會上進行探討的資料,確切地說是幾張金冊的照片,是用畏吾體文記錄的黃金家族祭祀成吉思汗儀式的金冊。根據我的研究,這幾張金冊上所記錄的內容,在任何一個版本的《蒙古秘史》中都沒有,應該是屬於絕密內容……”
不等特維斯說完,薑無為就著急地問:“您是從哪裏得到的這些金冊?”
“關於這件事幾句話講不清楚,等教授來北京後,我再把相關的情況告訴你……”
“好吧,我同意去北京參加研討會,請問什麼時間動身?”
薑無為來不及看電子郵件裏的照片,就不假思索地同答應了,因為他太清楚特維斯所說的金冊的曆史價值,如果特維斯找到的金冊果真是用畏吾體文記錄的黃金家族的秘史,那一定會震驚世界。
“我的助理哈裏森會同教授聯係,具體安排都由他負責。”
“好吧、見麵後再詳談。”
掛斷電話後,薑無為就急忙打開電腦,查看特維斯發來的電子郵件……
行駛中的旅行轎車突然停了下來,把薑無為的思緒又拉回到現實中,透過前擋風玻璃能看到前麵堵車了。
“媽的,又堵車了。”哈裏森焦躁地抱怨罵道,“北京是全世界交通最差勁的城市……”
聽到一個外國人罵北京,薑無為心裏頓時感覺很不舒服,冷冷地說:“車多說明中國富有了。”如果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抱怨交通差,薑無為一定會表示認可,可是從外國人嘴裏說出來,心裏就感覺不是滋味。
“對不起,我忘記了教授是中國人。”這個家夥大腦轉得很快。
說話的時候,薑無為忽然發現標誌牌上寫著這條街是地安門大街,去H博物館應該不走這條街,於是問:“研討會不是在H博物館舉行嗎?走這條街好像不對。”
“不錯,研討會是在H博物館,會議要開兩天時間。咱們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您也需要洗漱一下,然後再去參加會議也不遲。”
哈裏森的話音未落,車流又開始向前移動起來,20多分鍾後,轎車拐向一棟20多層高的大樓,在寬敞的酒店大堂前停下來,哈裏森回過身來,把印有金庚大酒店字樣的房卡遞給薑無為。
“這是您的房卡,您先去客房洗漱一下,行李員隨後把旅行包給您送到客房。我在大堂等您,10分鍾後咱們去博物館,其他參加會議的賓客已經去了。”
“好吧,我到客房洗洗臉,換件衣服,很快就下來。”
說話的時候,已經有迎賓員打開了車門,薑無為拿著房卡下了車,然後朝大廳裏走去……
(2)
H博物館的F區,時間九點整。
從寬大的樓梯上來,迎麵是一個丁字形走廊,往左側去是舉辦成吉思汗文物展的3號展廳,往前直走十幾米,是一間小型會議室。
走進會議室,中間是一張十多米長的橢圓形會議桌。此刻,會議桌周圍已經坐了二十多個人,大多是頭發花白的國外學者,這些人中有好幾位是世界上頂尖的科學家,包括野外博物館亞洲人類學館長貝尼?布朗特,芝加哥大學曆史係教授約翰?文森特博士,衛星遙感專家菲舍爾,歐洲最著名的私人博物館的擁有者格雷?漢克斯,蒙古科學院的兩位院士以及曆史博物館的專家,他們中有些人從特維斯第一次組織考古探險隊開始,就是主要成員。
而在會議室兩側靠近牆壁的座椅上,也零星地坐著十多個人,他們多是考古探險隊和研討會的工作人員,整個會議室內大約有三十多個人,都是參加成吉思汗研討會的相關人員。參加會議的人員大多在翻看桌上的資料,也有擺弄著麵前的手提電腦,大家都在靜靜地等候一個人,會議的召集者——探險家貝克?特維斯。
懸掛在牆壁上的電子時鍾,剛好跳出數字9,工作人員把會議室的兩扇門同時向兩邊拉開,坐在電動輪椅上的特維斯先生出現在大家麵前。
參加會議的大多數人都愣住了,會議室內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這些人都與特維斯非常熟悉,誰也沒有想到幾個月不見,一向生龍活虎的探險家竟然坐著輪椅出現在大家麵前。
看到與會者吃驚的眼神,特維斯微笑了一下,隨即風趣地說:“大家怎麼了,我隻是改變了一下行走的方式,難道就不認識我了嗎?”
特維斯的話音未落,會議室裏突然響起熱烈的掌聲,所有的人情不自禁地站起來,用掌聲向這個倔強的老頭致敬。被病魔折磨得坐在輪椅上了,依然在追尋自己的夢想,這種不屈不撓的精神感染了在場所有的人。
特維斯操控著輪椅來到會議桌一頭,然後抬起雙手示意大家坐下,同時激動地說:“非常感謝各位朋友能來參加這個研討會,謝謝朋友們對我的大力支持……”
等所有人都坐下後,特維斯巡視了一圈熟悉的麵孔,隨後說:“在座的許多朋友都知道,我是看了《成吉思汗,全人類的帝王》一書後立誌要尋找成吉思汗陵。我常說成吉思汗不僅僅是屬於蒙古人,他屬於全人類,屬於整個世界。所以我們是在為了全人類而尋找成吉思汗……”
說到這裏,特維斯顯得非常激動,他穩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五十多年前蘭姆的小說就讓我熱血沸騰,成吉思汗的一生實在太神奇了,我開始收集並認真研究與他有關的書籍,到今天為止,用中國人的話說,用了將近一個甲子的時間。過去我不敢說,但現在我可以非常自信地向全世界聲明,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人能比我更了解成吉思汗……”
又一陣熱烈的掌聲打斷了特維斯的演講,掌聲平息後,蒙古科學院院士沙格拉比接著特維斯的話說:“我們蒙古學者都知道,成吉思汗死後有數千名工匠花費了三年多時間為他建造陵墓,這些工匠在陵墓建造好後全部被殺,而殺死工匠的這些士兵在回到上都後也全部被處死,所以成吉思汗的葬身之地就成了人類曆史上最隱秘的一座帝王陵。因為一直沒被發現,這意味著成吉思汗的陵墓迄今仍完好無損,我們都知道成吉思汗征服了半個世界,他擁有的財富之多讓人無法想象,所以他的隨葬品中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一旦找尋到成吉思汗陵,那將會比發現失落的特洛伊城和出土圖坦卡蒙陵墓還令世界震驚,想到這些我就感到熱血沸騰。”
另外一名蒙古科學院的院士寶力德接著說:“如果真正找到了成吉思汗陵,財富會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埋葬聖主成吉思汗遺體的地方被我們蒙古人稱為‘伊克霍日克’,也就是大禁地的意思。在《黃金史綱》中曾多次提到,在大禁地埋葬的不僅有聖主成吉思汗的肉身,還有他的幼子拖雷及孫子蒙哥、元世祖忽必烈、阿裏不哥以及其他後裔也都埋葬在那裏,所以一旦發現了聖主的葬身地,整個墓葬的規模是難以想象的,絕對比埃及帝王穀的發現還令世界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