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晴天聽得有些呆了,他不敢相信麵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子會有那麼多“經曆”,他更願意相信,她真的是被鬼魂附體了。
“你有沒有想過你自己的原因?”張晴天的語氣很冷,“要不是你輕薄,貪圖安逸,不思進取,你怎麼可能走到這一步!”不知為什麼,張晴天很想反駁她,因為他覺得感情的事並不是一個人的錯。
“我知道我錯了,不用你告訴我,可從小我就沒有受到很好的教育,尤其是在那個單親家庭裏,兩個女人維持生計真的很難,我不得不承認,我的心靈是扭曲的。”
“你究竟是怎樣報複他的?”張晴天更關心這個。
“我和他分手的那一天,我要求他再愛我一次,我悄悄用手機錄了一段他和我的聲音,而後轉錄進一盤磁帶裏,寄到了他家。他跟我說過,他老婆是鄉下人,他與她的生活僅僅叫作‘維持’,維持一種狀態,維持一個家庭,他與她根本沒有共同語言,更沒有愛情。”
“你知道你做了一件多麼惡毒的事情嗎?”張晴天說。
“說實話,我昏了頭,那時候,我才19歲,我又能想得多周全呢?況且我心理本來就扭曲。”馬琳軒停頓了好一會兒,“我沒想到事情會那麼嚴重,幾天後我才知道,他老婆死了,究竟是怎麼死的我無處打聽,但我知道,肯定與我寄去的磁帶有密切關聯。那個時候,我懂得了什麼叫作內疚,我確實做錯了,他毀了我的一生,我卻真正破壞了他的家庭,我沒有以德報怨,卻選擇了以怨報怨,我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
“你也不能那麼悲觀。”張晴天聽到這裏心軟了,他歎息著勸慰道,“年輕時,人總是會犯錯誤,你口中的他和他老婆,兩個人的結合其實也是因為年輕犯的一個錯誤,沒經過慎重的思考就結合在一起,害了自己也害了對方。我不知怎麼評判你做的這件事情,但你要知道,你確實做得很過分。”
“我是錯了,壞女人是該受到懲罰的,我最親的人和最愛的人都慘死了,難道這種懲罰還不夠嗎?”馬琳軒流淚了,哭得很大聲,“我真希望那些不幸都發生在我一個人身上,可為什麼偏偏讓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一個個離我而去,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你說我能怎麼辦?”
“能不能談談爾東,你不是說你們之間……”張晴天想轉換一個話題,可這個話題同樣不輕鬆。
“爾東是個活得很‘純淨’的人。”馬琳軒低下頭,看著手裏的照片,“‘純淨’不代表純真和簡單,而是他的心靈染不得半點兒汙垢。他是個天才,一個天生的藝術家,誰都不能不承認這一點,這就是他之所以留校任教的原因。是我這個壞女人害了他,假如沒有我,他一定會活得很好,會成為一個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他不該愛上我的,他不該……”
“難道他被學院開除的事情,也是因為你……”張晴天不敢問得太過直白。
“與那個男人分手之後,我找了一份在一家酒吧推銷酒水的工作,一轉眼就在那裏工作了一年多。藝術學院附近有一條運河,河邊種著春桃樹,下班回家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我很喜歡坐在樹下的長凳上待上一會兒,呼吸一下早晨的新鮮空氣,把從酒吧吸進肺裏的濁氣吐幹淨。在那裏看著河水,是我一天之中最放鬆的時刻。
“那一天,我照舊坐在原來的地方,長凳旁邊就有一顆春桃樹,花瓣有時候落在我身上,可香了。我知道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看,那是個年輕男人,他手裏端著畫夾對著我描摹,我沒在意也不想搭理他,因為我說過,我對幼稚的男人不感興趣。
“坐了將近20分鍾,我起身離開,身後突然響起腳步聲,不回頭我也知道一定是那個畫畫的男孩子,他繞到我前麵,我停下腳步注視著他,他的頭發很長,眼睛大大的,鼻子筆直,正在很陽光地對著我笑。我知道他想與我搭訕,我很厭煩,尤其討厭會畫畫的男人。
“我邁開腳步繼續走,他又追過來,他不說話,還是傻傻地笑,而後就遞給我一張素描畫,是從畫夾子上撕下來的。畫是用彩色鉛筆畫的,還在我的頭發上畫了一兩瓣桃花。不得不說他畫得非常好,甚至比我本人還要漂亮,可我看到畫就想起了我最恨的那個男人,一時間沒控製住情感,我竟然奪過他手裏的畫撕得粉碎,而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朝前走,也許他嚇傻了,所以沒有勇氣再跟過來。
“回到住的地方躺在床上,我失眠了,為早上的魯莽感到愧疚。第二天,我又來到河邊,坐了很久,那個男孩子並沒有來這裏寫生。不知為什麼,我很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也許隻是因為他的眼睛太澄澈了,我不該傷害那麼簡單的一個人。
“一連三天都沒能在河邊見到他,直到第四天我才看見他,他一個人正對著一簇桃花寫生。這一次我主動朝他走過去,他無意之中看見了我,沒想到居然收拾起了畫具轉身要走,我緊走幾步攔住他,他吃驚地望著我,那種表情很孩子氣,我有點兒憋不住想笑。
“‘對不起’,我對他說,‘那次我的心情很不好,把你的畫撕了……’說著,我從包裏掏出兩百塊錢遞給他,說,‘不知道這些錢夠不夠買你那一幅畫,你收下,也請你原諒我。’他的嘴角居然露出一絲輕蔑,冷冷地對我說,‘我的畫雖然不值錢,但我不賣,可以嗎?不要輕視別人,也別輕視了你自己!’說完,他昂起頭挺著胸走了。
“我的臉火燒火燎的難受,說不出的尷尬。我呆呆地站在那裏,看著他那年輕並且倔強的背影遠去,心一下子柔軟了,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就像一塊蘇打餅幹泡在了牛奶裏,濕濕的,有點兒軟,我有一種好想接近他的衝動。
“他叫爾東,本以為他沒我年齡大,沒想到他比我大三歲,去年畢業並且令人豔羨地留校任教。我喜歡他對著畫板那種執著的眼神,喜歡他的倔強,喜歡他盯著我的臉沒完沒了地看……我接觸過的男人挺多,都是在酒吧認識的,與他們在一起,我的靈魂和肉體是分離的,然而麵對爾東,我卻是一種說不出的全心投入,也許正是這樣的原因,才導致了我最後離開他,因為我不能讓他這麼好的一個男人另娶一個麻木的並且有汙點的壞女人……
“認識我之前,爾東從未接觸過女人,甚至連戀愛都沒有談過,我是他第一個女人,他從我身上知道了女人的滋味,他深深地迷戀我,越陷越深,但他對我的過去卻一無所知,我每天都活在過去的陰影裏,我真後悔為什麼不早幾年認識爾東,那樣我會把我的全部幹幹淨淨地給他,可是如今,我還有什麼能留給這個什麼都不懂的我最愛的男人。
“負罪心理越來越重,壓得我幾乎透不過氣來,我的脾氣越來越不好,時常會對他發火,但發泄完了之後,我就更加後悔和愧疚,立刻向爾東道歉,爾東每次都很寬容,但我不知道,他的寬容在知道我的過去之後還會不會發揮作用……
“那是一種絕望的愛情,既渴望延續又擔心失去,每天都在如履薄冰般小心地過日子。我也想過把我的過去和盤托出,或者狠下心離開他,繼續過我自己紙醉金迷的日子,但我舍不得,也不敢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所以我活得很累,很痛苦,雖然爾東對我非常非常的好。
“一個正常的男人知道自己愛著的女人曾經是那樣一個壞女人,他會怎麼與之相處下去?我不知道爾東能寬容到什麼地步,就算他可以不在乎,但我不可以不在乎,在隱瞞下過日子。他對我越好,我越受不了那種煎熬。
“這段扭曲的感情維係了將近3年的時間,終於有一天,爾東提出了向我求婚的請求,我一下子就懵了,同時我也嗅到,我們的這種關係就要結束了。
“他在工作室裏準備了蛋糕,點亮了心形的蠟燭,給我買了一枚不很貴的白金戒指,甚至還用錄音機錄下了他想對我說的肺腑之言,但一聽到磁帶發出的聲音,我的脾氣突然大變。沒錯,那一晚,我拒絕了他,更加殘忍的是,我把我和那個50歲男人的事告訴了爾東。爾東的臉像一潭死水,他就那麼坐在桌邊一動不動,足足一整夜的時間。
“天亮的時候,我開始收拾東西,爾東害怕了,他抱住我的腿,跪在地上央求我不要離開他,但他怎麼可能留得住我,我離開了他的工作室,搬回了1528房間。我在房間裏悶了一個星期,爾東都沒有來找我,我的心結冰了,但也感到一絲暢然,但願事情就這樣結束。
“半個月後,我通過電話聽到了爾東的聲音,才知道他被學院掃地出門,原因是調戲一個女模特兒,這種輕浮的行為怎麼還配當老師,我不相信他會做出那樣的事,但他確實是做了。我不忍心讓他一個人獨處,就這樣,我們又見麵了,爾東告訴了我實情,他是被陷害的。
“這又是我犯的錯,我不該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那個時候,我還沒體會出善意的欺騙也是一種智慧,一種處理問題的方法。我雖然沒有說出與我有染的那個老男人的真實姓名,但爾東也不傻,他可以從話中的字裏行間猜出那個老男人是誰,也許爾東是被氣昏了頭,一天晚上,他悄悄去找那個老男人,老男人當年還沒有退休,他是繪畫係的係主任。
“老男人當然不可能承認,但我與爾東的關係卻一下子暴露了。結果,不久之後,老男人就設計讓爾東在師生麵前顏麵盡失,即便有領導看好爾東,但對於那種影響極壞的事情,誰又能保得住爾東呢?可憐的爾東認識我真是太不幸了,不但被我玩弄了感情,還把自己的前途全毀了,而我能做什麼補救呢,我真的恨死了那個老男人。
“我沒臉再見爾東了,我要報複那個老男人,不為我自己,隻是為了爾東。我有想過,把我和他那兩年的事情告訴院領導,讓他晚節不保,但冷靜下來我一想,那樣我就暴露了,我雖然是個壞女人,但壞女人也是人,還得繼續活下去啊,不能把自已搭進去,可我又咽不下這口氣。我還沒有想出辦法,老男人居然以身體原因為由病退了,我知道他是為了躲開我和爾東,擔心我們聯起手來報複他。”
長長的述說到一段落,馬琳軒深深地吸氣、吐氣,看得出來,她很久沒有一下子說出那麼多的話,她真的累了。
“你所說的老男人就是陸純初吧?”張晴天輕聲問。
沉默良久,馬琳軒“嗯”了一聲。
“陸純初真的是因為發現了你和爾東的事情,從而把爾東踢出了學院?”張晴天等著馬琳軒的回答,但她一直不吭聲,張晴天回憶著陸純初那張臉,他給他的印象其實並沒有那麼狠毒。想了一會兒,張晴天又問:“事情並沒有就這麼結束對吧?既然說了那麼多,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說出來,那樣,你的心裏也會舒服一些……”
“你信命嗎?”馬琳軒突然轉過身盯著張晴天。
“我……”張晴天點點頭,“我信。”
“我也信。”馬琳軒頓了頓,“我在酒吧裏又認識了一個男人……”
張晴天皺起了眉頭,這個女人在他心裏的形象幾乎崩潰了,她傷害了爾東也改變了陸純初的生活,她居然又在酒吧認識了新的男人,像她這樣的女人,還值得去愛嗎?
“他叫陸羽,他與幾個年輕人喝酒,喝的酒就是我推銷給他的。有個跟我一樣賣酒的女孩兒悄悄告訴我,說陸羽的父親是個畫家,還說陸羽又帥又有錢,如果能追到手就好了。女同事隨意的一句話,卻令我記在心中。”
“因為‘陸’這個姓氏不多見?”張晴天說。
“是的,很快,我就打聽出,陸羽正是陸純初的兒子。”
“你對他做了什麼?”張晴天的心揪起來。
“這麼多年與不同的男人接觸,我有辦法讓一個男人快速喜歡上我……”
“這點我相信。”
張晴天想起陸羽與一個女人相愛並且鬧到了私奔的地步,看來又是麵前這個女人搞的鬼,想一想,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