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談及了她的家庭,她說她結婚六年了,有兩個女兒,大女兒3歲,小女兒1歲,丈夫在文化部門工作,他們認識的時候,她丈夫也算是個喜歡文藝的男人,她說他當時喜歡寫詩,經常把自己寫的詩念給她聽,她覺得這男人挺浪漫的。
那個年代還會有人讀詩和寫詩,女孩子沒有如今這麼物質,有時候你用一首詩打動了女孩兒的芳心,她有可能會不顧一切地嫁給你。她就是這麼被他打動的,結婚生子之後,她才發覺自己的丈夫原本隻是一個極其平庸的人。
她說她現在的生活雖然忙碌但很空虛,這並不是她一直想要的生活,雖然不奢望生活能夠多姿多彩令人豔羨,但起碼不能活得平庸,活得碌碌無為。
她的話著實打動了我,她的感受以及生活上的羈絆幾乎與我的想法如出一轍,或許這就是我們之所以能夠相互吸引的最主要原因。隨著我們越來越深入地了解對方,她和我都渴望一種更深層次關係的建立,說得明了一些就是,脫離目前的束縛,重新組建家庭,開始一種嶄新的生活。
我和她就像兩塊磁鐵,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我不敢去想假如我們真的在一起了會不會有設想中那麼幸福,可她卻是一心一意這麼認為的。不能不說,女人容易衝動,尤其是感情方麵,在我們交往一段時間之後,她向她丈夫提出了離婚。
她離婚了,這讓我著實吃驚不小。也許她和丈夫之間早就存在著矛盾,而我隻不過是加速這種矛盾的催化劑,不是最直接的原因,但我還是有些內疚,心煩意亂,我該如何去做,不顧一切地和她在一起,拋開現有的安定生活和完整的家庭,我敢於這麼去做嗎?
我的生活開始陷入焦灼,每天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我最怕的是接到她打來的電話,雖說那隻是些溫馨的問候,但我總覺得她是在逼我離婚,所以,每當夜裏,我都把畫室的電話線拔下來,隻有這樣才能安心地睡去。
一段時間過去了,她一直都沒有再聯係我,我卻更加不安定,心想,是不是她生我氣了,覺得被我欺騙了。人就是這樣,她越是冷落我,我卻越想念她,結果,我主動跟她聯係。我們在一家飯店吃了飯,看樣子,她比不久前憔悴多了,離婚是一件傷心費力的事情,看來說得並沒有錯。
我跟她談了一個小時,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情,從她嘴裏沒有說出一句暗示破壞我家庭的話,從這一天,我被她感動了,覺得這個女人真是我的知己,因為她是一個非常非常善解人意的女人,假如我們真在一起了,那必定會是個幸福的開端、美好的起點。
從飯店出來,我就下定了決心,我要離婚。
妻子還在懵懵懂懂的循環著千百年來人們過著的平淡生活,起床、買菜、做飯、照顧孩子、收拾房間、看電視打發時間、睡覺……每天都做著同樣的事情,她似乎從未膩煩過,而且對這種循環頗為樂在其中,可她並不知道,她的丈夫,她生活上的支撐,已經開始動搖了。
提出離婚是在一個周末的午後,我讓妻子坐下來,用極其平靜的語氣說出了那樣的話,我說離婚之後,所有的財產我都不要,存款、房子都留給她,每個月我還會給孩子固定的生活費……
我重複了好幾遍妻子似乎都沒能聽明白,她沒有哭出來,這點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最後,她問我她做錯了什麼,我搖搖頭,承認錯誤主要在我。她又問我是不是外麵有人了,我不置可否地歎了一口氣。妻子不聰明但也不傻,她走進孩子的房間,把孩子擁入懷裏,拉開門,氣衝衝地走了。
我沒有跑出去攔住她,我知道她能去的地方隻有父母家,我也沒打算攔住她,其實我本來就想把她從我的生活中趕出去。
可就在這一天,我這個快要破碎的家庭出現了一件塌天大禍,這件事情發生過後,所有的事情不得不因此而改變,我的命運還有後半生設想的幸福都徹底毀滅了。
陸羽失蹤了,事實上應該說被人販子騙走了。
妻子是大哭著跑回家找我的,一見到她,我就覺得必然發生了可怕的大事。她告訴我說,在電車站時,由於剛剛跟我吵過架,意識恍惚,沒有抓住孩子的手,隻是一轉眼的工夫,她擠上了電車,卻發現孩子不知所蹤,她發瘋般讓司機停下車,跑回車站四處尋找,孩子卻消失不見了。
猶如晴天打了個霹靂,我立刻跑到派出所報案,集結一些同事和學生尋找陸羽,一整天跑下來,根本沒有陸羽的任何消息。那種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折磨令我崩潰,尤其是作為母親的妻子,她的精神看起來都出了問題。
我愧疚到了極點,錯不在妻子,都是因為我的錯,難道是老天對我的報應。人不能太貪心,不知足的人是應該受到報應的,可這種報應持續的時間太長了,一直持續了18個年頭。
也許我這個人不適合擁有一個家庭,我天生不是一個稱職的丈夫和稱職的父親。很多年之後我才懂得,成家就意味著你接受了這個社會的規則,你必須去爭得財富和身份。有了孩子後,你還得將這柄安全傘撐得更大更寬闊,這樣,世俗的規則簡直就成了你的上帝,你得為了這個家的生存和榮譽而戰,即便一直到你把自己靈魂和肉體完全耗盡以後才發現你自己其實一無所獲,你也應該這麼去做,因為沒人逼你,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陸羽就這麼消失在了我的生活裏,那段時間,我的心情隻能用愧疚來形容,我對不起妻子,對不起雙方的父母,更對不起孩子。我消沉了,足足幾個月沒有去上課,甚至我希望陸羽死了,在路邊或者河裏發現他那小小的瘦瘦的屍體,起碼那樣我的心會安穩一些,那樣就沒有希望了,很多時候,絕望不見得就是壞事。
妻子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我不得不經常在家裏照顧她,離婚的事情擱淺了,我哪裏還有勇氣再向她提出這樣的請求,即便妻子同意,我自己的良心也過不去。不久之後,她也知道了在我身上發生的不幸,她確實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怪隻怪我們相遇得太晚了。
是她主動提出跟我分手的,她說她對不起我,如果沒有她的介入,那些可怕的事情也許就不會發生了,我拉住她的手,眼淚一滴滴落下來,這是第一次,我們有了真正的身體接觸,而她卻迅速地把手撤了回去。
我知道她已經離婚了,就問她今後的生活是怎麼打算的,需不需要我給予經濟上的幫助,我說的話自認為很婉轉,但她的本性顯然比我想象的要倔強得多。
她聽後隻是勉強笑了笑又搖搖頭,她說以後的生活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即便痛苦就在眼前,她說那都是她應該承受的,她不該太自私。擾亂別人的生活原本就是錯的,即便將來的生活帶給她無盡的痛苦,她說她都會堅強地去麵對,沒得選擇,命裏注定。
臨走時她告訴我,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以後誰跟誰也不要再聯係了。
從這之後,我沒有再見過她,也沒有想過主動去聯係她,因為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照顧體弱多病的妻子身上,每天上班下班,買菜做飯,可悲的是,我這個原本自視清高的藝術家卻變得越來越平庸。
印象裏有一次我照鏡子,鏡子裏的男人消瘦、疲憊,頭發亂蓬蓬,穿著洗得發黃的白襯衣,我不相信裏麵映出的男人就是我,我終於被命運和時間打敗了。
就這樣一晃五六年過去了,我和妻子也錯過了再要孩子的年齡,因為陸羽已經成為我們永遠不敢觸碰的傷疤。慶幸的是,妻子的病逐漸好起來,也可以替我分擔一些家務了,這種相互扶持的日子讓我和妻子之間的感情越來越深厚。
生活終於再次恢複平靜,我又可以用更多的時間搞藝術研究和創作了。
光陰荏苒,十多年一晃而過,我在藝術學院的職務越來越高,收入越來越多,生活也越來越優越,但可悲的是,我沒有一天感覺到幸福和快樂。有時候在朦朧的睡夢中我能夠見到她,她的眼神,她的一顰一笑還是那麼生動,那麼撩撥我的心……
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就像當時一首流行歌曲唱的那樣,也許我偶爾還是會想她,偶爾難免會惦記著她,就當她是個老朋友,也讓我心疼,也讓我牽掛,隻是我心中不再有火花……
我很想再見到她,在現實的世界裏。我能猜出她的美麗已經褪去,但那不重要,我們隻是老朋友,一個知心的老朋友,我想,即便現在妻子知道了我和她成為了知己朋友也不能怪我,我也可以猜想出來,她的生活必然會很苦,假如我還能見到她,給予她一些必要的幫助也是好的,起碼現在我有這個實力,可遺憾的是,她的聯係方式早就報廢了。
人生如戲,都這把年紀了,連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居然發生在了我身上,又有一個女人出現了,這一次,我沒能經受得住誘惑。
她還不能稱之為女人,因為太年輕,年輕得讓我與她相處都會產生一種罪惡感。
我和她是在一家茶樓的開業慶典上認識的,那天她穿著一身旗袍裝束,鶴立雞群。我之所以動心不隻是因為她美麗,而是我在這個女孩子身上看見了她的影子,沒錯,就是杜麗娘的影子,她和她的眼神像極了,隻不過身材與我記憶裏的杜麗娘略顯單薄些,但這正是妙齡女孩兒特有的青澀味道。
為茶樓題字時她剛好站在我身邊為我研墨,她是個很愛講話的女孩兒,不做作不扭捏,再加上她很多方麵真的很像杜麗娘,不知怎的,內心之中,我驀然產生了一種想為她畫一張肖像的衝動。
因為她外向,所以很快就答應了,幾天後,她就來到我的畫室做模特兒,我開始作畫。休息的時候,我很喜歡跟她聊天,那時的她還很天真很開朗很可愛,為了補償她給我做模特兒,我不但給她一些費用,還買了很多小禮物送給她。
說實話,我對她的感情更多的是關愛,其實我一直都喜歡女孩兒,很希望有個女兒而不是一個兒子,在她身上我看見我的人生裏沒有過的青春與活力,同時也是對杜麗娘思念的一種補償。
和這個女孩子熟稔之後,或許她得到了我的好處太多誤會了我,也或許對我產生了某種依賴性質的情感,我能感覺出她試圖與我接近。那種誘惑無疑是巨大的,一個正常的男人很難抵擋那麼年輕的身體,我和她……
我為她在一幢高層的15樓長期租下了一間公寓,每個月都給她固定的生活費,她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開始時她還很開心,但沒過多久,隨著年齡的增長,心智上的成熟,她就開始意識到這種不正當關係的危害性,她變得越來越不安,越來越不開心。我知道她從內心開始記恨我,我承認我有很大一部分責任,但既然事情發生了,我隻能做最好的補救。
我一次性給了她一大筆錢,勸她說,她的年齡還不大,趁年輕可以繼續去讀書,以便能有個更好的未來,在這一點上我依舊能夠幫助她。但那時的她根本就沒興趣讀書了,她的心太浮躁,而且情緒低落,我真擔心她會因為感情上的事情做出傻事來。
無論我怎麼勸她,她都聽不進去,最後,我向她提出徹底地分手。
我以為離開她是最好的解決方法,徹底地斷絕這種關係會讓她燃起生活的熱情,後來我才知道當時的決定過於草率,不,與這個年齡相差甚遠的女孩子接觸就是一個草率的行為,我必將為此付出代價,並且,代價非常慘重。
她用了一種隱蔽而巧妙的方式把我們之間發生過的事情告訴了我妻子,妻子本來精神和身體都不好,雖然陸羽失蹤那麼多年,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妻子依然耿耿於懷。很多個夜晚她都會被噩夢驚醒,還好我會在她身邊撫慰她,她才能夠有勇氣繼續生活到現在,說實話,妻子一直都活得很脆弱,她是經受不了打擊的。
可想而知,當一個身心俱疲並上了年紀的女人得知自己丈夫被一個比她年輕那麼多的女人搶走之後,那是一種多麼可怕的無助與淒涼,假如陸羽還在身邊,她的精神還算有個寄托,即便沒了相伴到老的丈夫,起碼還有兒子替她養老送終,可是我的妻子什麼都沒有了,她絕望了,如果我是她,我也會走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