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或許因為是星期日且天氣又出奇的好,路過的行人大多攜家帶眷,孩子一臉笑意,而每個父母卻都滿臉倦態。司徒甜拉著木村閑逛了一整天,兩個人坐在公園門口的長椅上吃著冰淇淋。司徒甜覺得今天的木村有點兒異樣,雖說木村算是個怪人,但今天他好像藏著心事,連吃冰淇淋都心不在焉的。

“喂,你在想什麼呢?”司徒甜用手指擦去木村嘴角溢出來的奶油,“你看你的冰激淩都吃到鼻子裏麵去了,怎麼今天神不守舍的啊?”

“沒……沒什麼,因為這個冰淇淋一點兒也不好吃,不但不甜也沒有奶油味。”木村隨口應付著說。

“沒有啊,挺好吃的嗎,你是不是味覺失靈了,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講話啊?”

“你餓了嗎?”木村問司徒甜。

“嗯,有一點點。”

“去吃東西吧,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很好的餐廳。”

“好吧。”司徒甜跟著木村站起來。

10分鍾後他們抵達一間日式料理屋,餐廳裏的人不多,木村跟身穿深藍和服的女侍者說了幾句什麼,好像是提前預約過包間,女侍者便帶他們來到一間精致小巧的包間內。

牆壁是實木拚接的,上麵掛著很多小巧的畫框,還布置了一些富有異國情調的擺設和裝飾物,包間不大卻很有浪漫情調。

侍者奉上菜單,木村隨意點了幾樣料理,司徒甜看得出來,用餐並不是木村真正的目的,她芳心亂跳,可以預料到一些什麼事將要發生。她既緊張又興奮,沒喝酒,臉卻熱起來了。

木村問:“你今天想喝點兒什麼,還要酒嗎?”

司徒甜擺擺手:“不,喝茶就好了。”

木村對侍者說:“好,就先點這些吧。”

女侍者出去後,木村轉過身端正了坐姿,他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司徒甜也垂下頭,但她看到木村的右手始終都插在口袋裏。司徒甜在心裏說:你這個笨蛋,我知道你口袋裏裝著什麼,剛剛手牽手逛街的時候,我就已經感覺到了。

這時一個侍者走進來,她端來了幾樣精致的料理,以海鮮為主的料理每一道的分量都很少,裝在小小的碟子上。司徒甜真的是餓了,她一見到那些精美的菜肴就忍不住流口水,她沒等待木村說什麼,便舉起筷子夾起一個小壽司。菜肴不但精美味道也獨特,沒幾口小碟子就空空如也,司徒甜顯然沒有吃飽,在沒什麼可以分散注意力的情況下,她才抬起頭去看木村。

木村已是一頭大汗,司徒甜想笑,但憋住了,因為她回憶起與木村第一次見麵的場景,木村當時就是這副呆傻的模樣。

“喂?”司徒甜說,“我沒吃飽耶,你請人家吃飯不可以太小氣哦!”

“還有……還……有……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木村的手還在口袋中打轉。

“你有話就說唄!”司徒甜瞪了木村一眼。

“司徒小姐,”木村的口氣也很像是模擬約會當天的口氣,“請問,我們……我們的關係……能否可以……可以再進一步呢?”

“怎麼進一步呢?”

木村低下頭,抬起左手用手背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隻見他的右手好似抽搐了一下,慢慢把右手從口袋裏拉出來,他的拳頭是握緊了的,拳頭大出了一圈,裏麵肯定攥著什麼東西。

司徒甜盯著木村的右手慢慢移動。然後,那隻右手落在了桌麵上,再然後,五根手指僵直地打開來,司徒甜再一次看見了那隻熟悉的深紅色天鵝絨的四方小盒子,隻不過盒子表麵的紅色更深了一些,那是被木村手心的汗水浸濕的。

“司徒小姐,請你……請你收下……”

木村雙手按在深紅色天鵝絨的小盒子上,慢慢推向司徒甜,司徒甜的心跳加速。不是恐懼而是興奮和期待。這一次她沒有拒絕,也用雙手按住了那隻小盒子,然後慢慢將之開啟。頓時,司徒甜的眼睛被晃了一下,那是因為從盒子裏麵閃出來的光彩。司徒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把手掩在嘴巴上,心髒跳得更猛烈了。她用拇指和食指捏出那個小東西,稍微一晃動,那一顆貴重的小石子就閃爍出耀眼的光彩來。不錯,此刻握在司徒甜手中的,正是一枚鑽戒,那一顆切割精巧的鑽石太完美了。

“天啊!”

司徒甜見過已婚的女士們向她炫耀過的鑽戒,但她們的都不如自己手上的鑽石大,司徒甜也不知道那顆鑽石有多少克拉,不過她知道,這枚鑽戒的價值極高。

“這就是你一直要送給我的禮物啊?”司徒甜看看鑽戒又看看木村。

“是啊,就是你三番兩次推辭的那份禮物。”

“太貴重了,木村,你哪有那麼多錢啊?你到底是做什麼的?你……你根本就不是一個補習班的數學老師,你……你一直都在騙我!”

“我就是個補習班老師,又有誰規定,數學老師買不起鑽戒呢?”

“你再狡辯,快說實話!”

“好像你忘記了重點,這個……這個……”木村大聲地咳嗽了一下,“現在,我……我現在是在向你求婚耶!”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司徒甜氣息都變得粗重了,“你怎麼能夠這麼有錢呢?”

“我跟你說過我很窮嗎?”木村反問。

“這……這太意外了!”司徒甜晃了晃頭,她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司徒小姐,那麼請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這……”

“怎麼,不願意嗎?”木村的眉毛都耷拉下來了。

“人家也沒說不願意啊!”

二十九

這個夜晚對於司徒甜來說就像是做了一場夢,在日式餐廳用餐之後,她跟木村一起來到了木村的家。這還是司徒甜第一次來木村家。木村一個人住,房子很大,三室一廳,足有200平方米。雖然這裏距離司徒甜租住的地方不太遠,但是地段要好很多,可以說是在繁華區。

司徒甜的頭枕在木村胸前,司徒甜把手舉在眼前,那枚大克拉的鑽戒已經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別看了,那隻是一顆小石頭而已。”木村深深吸了一口司徒甜身上的氣味,有些醋意地繼續說,“你到底是喜歡那石頭,還是喜歡我啊?”

“我都喜歡。”

“住宅樓地下室的車庫裏還停著一輛40多萬塊的車,隻不過我很少開。”木村彎起手指計算著說,“房子、車子、存款……現在我哪一樣都不缺了,即便再苛刻的丈母娘也挑不出毛病來。甜甜,你嫁給我,你這輩子覺得吃虧嗎?”

“你不要這麼說好嗎?”司徒甜撅起嘴,“你這樣說好像我嫁給你就是為了圖你的錢,可是,我們相識的時候,我就沒認為你是個有錢人,我的虛榮心沒那麼嚴重,請你不要再說那樣的話,我會不高興的。”

“嗯,我的人生經曆和轉變似乎太快了,真的是太快了,像是做了一場夢。當我事業小成之後,我很想找一個真心愛我的女人做老婆,而不是那些目的性太強的女人,我厭惡那樣的女人。”

“我們的相識多虧了一個人,沒有她介紹情感輔導員的工作給我,我們也不會走到一起。”

“你是說沙悅?”

“是的。”

“是要感謝一下沙悅,但是我並不喜歡沙悅這個人。”

“沙悅是我從小最要好的朋友,你不可以不喜歡她。”

“嗯,好吧。”木村頓了頓說,“但是沙悅身上有一些毛病,你最好不要去學。”

“明天,我們請沙悅來這裏吃飯好嗎?”司徒甜擺弄著手上的戒指,她已經被幸福衝昏了頭腦,內心中產生了炫耀的欲望,“我想讓她看看這個。沙悅以前的男朋友,好像就是因為沙悅想要一枚鑽戒而男方舍不得給她買才告吹的。”

“就是因為這一點,我才討厭沙悅這個女人的。”

司徒甜沒有聽進木村的話,她用自己的手機對著手指拍了一張照片發送給了沙悅,而後發短信告訴沙悅這個新地址,並且邀請沙悅明天來共進午餐。做完這些之後,司徒甜隨手把手機放在了枕頭邊上。

木村被冷落了,他皺著眉拉住司徒甜那隻戴著戒指的手,說:“當初我想送你的可不是這枚戒指,隻是一個普通的小首飾,不過你足夠聰明,根本就沒有打開盒子去看,這說明你不是那種愛占小便宜的低俗女人,你的表現令我很滿意,所以我才會決定進一步追求你……”

“哼……你啊……你真夠老謀深算的!”司徒甜問,“你說過,你曾經被女人傷害過,那一年你才20多歲,這些年你都是怎麼奮鬥的,我很想聽一聽,你究竟受了多少苦。”

“10年的時間,吃苦是肯定的,尤其是最初那幾年,就是剛剛大學畢業的時候,我做過很多不同的工作。印象最深的是,我曾經在大學門口擺攤子,給手機屏幕貼膜,幸運的話一天能賺100塊。當時最怕的就是冬天天氣涼,雙手凍得都麻木了,感覺都快不像是自己的手了,但還是眼巴巴盼著有人拿著手機來讓我貼膜……”

“真不容易,不過,年紀輕輕吃一點兒苦,對今後的發展是有利的。”

“後來,我進入了私立學校,因為數學成績好,還得過獎,我開始做數學老師,持續了很多年,一直做到今年的春天……”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誣陷你,真的……真的對不起!”

“別那麼說,假如沒發生那樣一件事情,很可能我會在那一家沒前途的私立學校教一輩書,到死也隻是個數學老師。既然那家私立學校容不下我,把我排擠了出去,正好給我製造了轉行的機會。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這句話用在我身上再合適不過了,換了一種工作環境,我才真正嚐到如魚得水的滋味……”

“僅僅幾個月的時間,你就可以置辦出這麼一份家業,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

“從私立學校辭職後,我消沉了幾天,但時間很短,某一天有個大學同學找到我,他知道我的數學很好,就想請我去幫他,把他開辦的那家教育輔導中心做大做強,讓我擔任輔導中學生數學的工作。進入教育輔導中心我才知道,整個機構可以說是經營慘淡,隻能勉強維持,不做改變的話很快就要歇業倒閉了。既然同學重視我的能力,我當然不可以袖手旁觀。但我又不知道能做什麼,隻能下定決心把課教好。就因為我開辦了第一場奧林匹克數學速成班,才解了輔導中心經濟上的燃眉之急。”

“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似乎在中學生家長心中始終都是一個熱點話題。”

“沒錯,如果從生意上說,這是一個可以獲利的點,奧數一向很熱門,因為奧數在社會上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利益鏈。你應該知道,每個家長都希望孩子能考進一所好高中,一所好高中成為考入名牌大學的基礎,這幾乎是所有家長的正常心理。多年來奧數起起落落,有人把奧數比作一個球,打下去再彈起來,而且彈得往往會更高,至於業內的話題我也沒必要說得太清楚,點到為止才好……既然社會上有這個需求,我也確實對數學非常感興趣,而且我在讀中學的時候的的確確獲得過一個大獎,這個獎狀就是個招牌,所以我的奧數課堂節節課都爆滿。整個教育輔導中心因此起死回生,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我就一下子得到了很多很多,也嚐到了成功的滋味。我的同學主管經營,教育方麵的事情都是我負責安排處理,可以說,我算是教育輔導中心的二把手……”

“你在說什麼?”司徒甜一驚之下掙紮著坐起身來,她拉過被子蓋住胸,後背靠在靠墊上,“你是說,你現在是我工作上的上司了?”

“是的,你也可以這麼認為,起初輔導中心是沒有幼兒班的,是我提議開設了幼兒班,然後我又暗示沙悅告訴你輔導中心那裏招人,因為你始終都聽沙悅的話。說實話,到那工作之後,你的工作令我很滿意,你的課程也為教育輔導中心盈利不少。”

“我的老天爺,我怎麼覺得我的生活一直都在被你操控著。”

“被你未來的老公操控,你又有什麼不甘心的呢?”

“你是不是一直都在算計著我,從模擬約會的第一次見麵那時候就開始了?”

“是的。”

“嗬……你還真敢承認啊!”

“這有什麼不敢的,絞盡腦汁追求自己喜歡的女人,這不是很陽光的一件事情嗎?”

“那時候你總是暗中跟蹤我,也算很陽光的事情嗎?”

“呃……”

“你說話啊!”司徒甜掐了木村一下。

“跟蹤的事情不是很陽光,不過,你也不能怪我,誰讓你不接受第四次模擬約會呢,我見不到你,我也隻能出此下策了。”木村突然詭異地一笑,“我跟著你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種尾隨,而我在跟蹤你的同時始終都在思考,在計算、分析和策劃……”

“你不會把我這個人也當成了一道數學題,把我搞定就是這道數學題的答案,而你追求我的過程就當成了解題過程吧?”

“嗬嗬,差不多吧,你這樣去理解也是可以的,我無所謂了。”

“但願嫁給你之後你不要這麼對我,那樣我會很累的。”司徒甜摸了摸木村的頭,“以後要很乖很乖哦,不要這麼變態了。”

“更變態的你大概還不知道呢。”木村又笑了笑。

“你到底還有什麼瞞著我?”司徒甜杏眼圓睜地問。

“嗬嗬,你自己猜吧。”

“我從婚介所辭職之後,被沙悅介紹進入了你的教育輔導中心,”司徒甜思索著說,“後來在動物園我與你的那一次邂逅,是不是也是你的故意安排呢?”

“是的。”

“我現在還在好奇,你已經很有錢了,為什麼還要去動物園打工,難道你去那裏都是因為我?”司徒甜伸出食指指著自己的鼻子。

“是的,因為你是我遇見的我覺得最適合做妻子的女人,所以我不能放棄和錯過你。假如把打動你的芳心比作破解一道數學難題,而我就是那個解題的人,並且自認為足夠聰明,我必須得到答案,無論題目有多難。你知道,這是我的個性,打動你的芳心就是這道難題的唯一一個答案,我必須得到答案,就像奧林匹克數學一樣,解題方法有無數種之多,答案卻隻有一個是正確的,這就是數學的魅力。”

“然後你就在我身上絞盡腦汁試驗了各種方法?”

“可以這麼說吧。”

“我很好奇,你能跟我講一講過程嗎?”

“過程瑣碎而複雜,不過這些困難我都不擔心,因為越是困難重重我就越感到興奮。”木村說著說著有一點兒得意了,他完全打開了話匣子,說個不停,“你說的沒錯,動物園的那一場奇妙的邂逅就是我故意安排的,因為我跟蹤過你很多次,已經無比熟悉你回家的路線和周遭的情況,我知道距離你住的地方不遠處有一座動物園……在這裏,我必須解釋一下我追求你的思路,雖然我把整個過程比喻成了破解一道數學題,數學題的解答方式是先有題目,然後選擇各種方法和公式去解題,然而我追求你的方法卻不是這樣,而是先有答案。你大概理解不了我說的,我解釋一下你就明白了……比如我了解了你生活,了解了你的生活圈子,以及你生活圈子周遭的環境,這些情況就可以看作數學題的某一階段的答案。我就根據這些線索和情況用邏輯的方法推理出一套解題的思路,最終完成整個解題過程,你懂了嗎?”

“大概能懂,也就是因地製宜隨機應變開展戰略戰術的意思吧?”

“聰明!”木村摸了摸司徒甜的頭繼續說,“根據現有的各個線索我就開始開動腦筋,但是所有的線索都是一個一個的點,很分散的點,要想把這許多點變成麵,就必須先在點與點之間連成線,每條線都是很好連接的,困難是哪一個點應該對應哪一個點,兩點連一線之後並不會造成錯亂的線和錯亂的麵,像幾何題一樣,這才是最難處理的問題,所以我必須很小心地去選擇兩個點去連線,隻有這樣,才能夠達到令人信服的作用,再能實現最後的目的。”

“你思考這個問題花費了你不少時間吧,以至於你從模擬約會到動物園的邂逅,這之間你似乎消失了幾個月的時間。”司徒甜說。

“對,用消失一段時間作比喻不準確,因為我始終都在你身邊,隻不過我掩飾得很好,沒有被你發現而已。”

“你為什麼不讓我發現?”

“時機尚不成熟。”

“天啊!”司徒甜感到後背一陣發涼。

“怎麼,你喊什麼呀?”

“木村,原來那些天你依然還在跟蹤我,雖然我看不見你,但你沒有消失,我居然半點兒都沒有察覺,你幹脆做偵探算了!”

“也不是每天都跟蹤,還有一個原因大概你還不知道,其實我前段時間租住的房子距離你家和沙悅家不是很遠,偶然跟蹤一下你,也算是調劑一下生活。因為我還要處理很多事情,比如輔導中心還有我的課……”

“夏天的時候你去了動物園上班,在培訓中心工作上的事情,你一定耽誤了不少吧?”

“動物園園長的兒子也是我的學生,其實那時候我根本不是動物園正式的員工,衣服也是園長借給我的。輔導班並不是每天都有課,我可以安排時間,賺錢和感情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對不對呀?再說我目前最需要解決的事還是人生大事,耽誤和浪費一些時間是必需的,況且當時你也加入了我的團隊,最初的一段時間我也不好在教學樓裏露麵,那樣會讓你懷疑和疑惑的。而且我的工作讓我很疲憊,我很想嚐試一些別的輕鬆的工作調解一下身心,去動物園假扮員工多有意思啊,我從小就喜歡看動物,每天看見的都是歡聲笑語的孩子們,我自己也感到快樂,就像是給自己放了個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