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千鳥側著頭，眼角已經被淚水浸透，她忽然緊緊擰著眉頭，顫聲道：“我……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蕭亦楓探身過去，將沙千鳥摟入懷中，溫柔安慰：“沒關係沒關係，以後再說給我聽也可以。”
沙千鳥窩在蕭亦楓的懷裏，能夠感受到他身上熾熱的溫度和胸膛裏跳動的聲音。
很暖實的懷抱，沙千鳥蜷縮在裏麵，有一種濃濃的倦意。
“那你，喜歡我嗎？”藏在懷裏的沙千鳥忽然低沉反問。
喜歡不喜歡，真的不是隨口就能說出來的，是要用心去嗬護和體會的。
蕭亦楓捧著沙千鳥的臉，扶起她，問道：“千鳥，你是不是剛才看見薛壤吻了慕九華，心裏感到失落了？”
沙千鳥一愣，隨即垂眸誠實道：“有一點。”
“那你希望他們在一起嗎？”蕭亦楓又問。
沙千鳥遲疑了會兒，然後點點頭：“希望……”
是的，她希望。她想到那個時候薛壤給慕九華寫情書，想到很多時候慕九華悉心無聲地照顧著薛壤，她雖然失落，但是心裏是希望他們在一起的。
因為，她單純地覺得薛壤和慕九華在一起，他會幸福。
“沒關係，那我現在來回答你的問題。”蕭亦楓握著沙千鳥的手，臉上的酒精紅越來越深，“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喜歡，我就跟普通人一樣，想接近你，想看著你，想陪著你和保護你。如果千鳥你覺得這些都稱得上是喜歡的話，那麼我就是喜歡你。如果你覺得稱不上喜歡的話，我會努力做到你覺得像是喜歡的樣子。”
說著，蕭亦楓湊近沙千鳥的耳朵，輕聲道：“你的欲擒故縱，奏效了。”
一顆心懸在線上，像是被誰輕輕抓住了一般。
沙千鳥看著麵前這張俊秀又認真的臉，一時間沉了進去。
四目相對，蕭亦楓的手還握在沙千鳥的手上。
幾乎是下意識地，沙千鳥緩緩地閉上了眼睛，蕭亦楓輕輕探身過去，迎上了沙千鳥的嘴唇。
耳邊的DJ舞曲聲驟然變大，蕭亦楓和沙千鳥如夢初醒，齊齊回頭，門邊站著打開門的薛壤。
03
“你不是走了嗎？”沙千鳥有些懊惱，她揉著額頭，精神被酒精摧殘著。
“抱歉，這個樣子好像不歡迎我回來。”薛壤的聲音波瀾不驚，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
蕭亦楓從沙發上想要站起來，但是因為喝了酒，一下子又癱在沙發上。
薛壤過去找到了慕九華的手機，然後走到沙千鳥的麵前，托起她的手臂：“我先送你回去。”
“不要。”沙千鳥拒絕道，掙開薛壤的手，“我媽在辦公室，一會兒送我回去。”
“你想要你媽看見你這個樣子嗎？”薛壤居高臨下看著沙千鳥，眉宇間開始氤氳怒氣。
“那也是我家的事，不關你的事！”沙千鳥見薛壤教訓自己，心裏沒來由地升起一團火，仰頭大聲道。
薛壤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起來，言語堵在喉嚨口，苦澀不已。
沙千鳥從沙發上爬過去，扶著蕭亦楓：“我先送你回去吧。”
“千鳥。”蕭亦楓按住沙千鳥的手，輕聲道，“聽話，讓薛壤送你回去，我們倆都喝了酒，很不方便。”
“我不要！”沙千鳥執拗道。
“你們倆這個樣子，剛一走出酒吧就要倒在地上了，還逞什麼能！”薛壤走過去，分開沙千鳥和蕭亦楓，“我等會兒拜托陳哥送蕭亦楓回去，你現在馬上跟我走。”
沙千鳥推開薛壤，就是不肯跟他走：“不跟！”
“那你想要怎樣？”薛壤壓下情緒，心平氣和地問。
“你那麼多事幹什麼？”沙千鳥不解地問。
薛壤已經沒了發怒的心思，他心中湧現的悲傷遠比憤怒多出很多。他指著臉頰通紅的沙千鳥，說：“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了什麼樣子？”
“怎麼？”沙千鳥仰著頭靠在沙發上，“跟我在一起那麼多年，我是什麼樣子你現在才知道？”
薛壤眼眶濕濕的，拳頭握得“咯咯”作響。他忽然端起酒杯，用力地砸在地麵，怒道：“我以前就是太過縱容你，才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樣子！”
隨著玻璃杯在地上的破裂聲響起，沙千鳥渾身一顫，不敢抬頭去看薛壤。
薛壤摔門而去，找到陳哥，讓他開車把蕭亦楓載回去，並向沙羽保密沙千鳥喝醉酒的事情。陳哥把蕭亦楓帶走後，薛壤用蠻力將沙千鳥背在背上。沙千鳥想要掙紮，但是被薛壤的力度狠狠地鉗製住，動彈不得。
“我不要你管……”沙千鳥趴在薛壤的背上，像是夢囈一般，熱乎乎的氣息和眼淚滴在薛壤的脖頸裏。
薛壤帶著她回了家，將她放在床上，十分不溫柔地給她脫鞋、脫外套，打來熱水擦拭著她的臉頰和手心。
“都說了不要管我了……”沙千鳥翻了個身，將被子抱在懷裏，低聲道。
薛壤眼中的溫熱從來沒有退去過，他看著床頭櫃上沙千鳥拍的“青空飛鳥”的照片，嘴角牽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好，我不管。”薛壤低聲呢喃，然後給沙千鳥蓋好被子，默默地退了出去。
——我要做那青空上的飛鳥，永遠高高在上，讓所有人都仰望我、欣賞我，我不想跌進泥沼裏，永遠也不要。
沙千鳥曾經說過的話還清晰地浮現在薛壤的耳邊。
可是不是那樣的，千鳥，真正的青空之鳥不是那樣的。而你現在這副模樣，已經逐漸在與最初的向往背道而馳了，認識了一個蕭亦楓，從十六歲到二十歲，變化就真的這麼大嗎？
無論是薛壤眼中的沙千鳥，還是沙千鳥眼中的薛壤，都不是真正的他們。
真正的他們，連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
那麼可笑，為了迎合對方，我們改變自己，卻到最後都沒發現。
沙千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外麵的冬日很溫暖。
她從洗漱到搭公交去學校，整個人都心不在焉。
學校的湖邊，沙千鳥撞見了蕭亦楓在練琴，但是蕭亦楓好像精神不太好一樣。
“你怎麼了？老是出錯？”沙千鳥走過去問道。
蕭亦楓扭頭看著沙千鳥，一眼的疲憊直接嚇了沙千鳥一大跳。
“你怎麼了？怎麼黑眼圈這麼重？”沙千鳥伸出手，指腹輕輕撫著蕭亦楓的黑眼圈，驚訝道。
蕭亦楓歎了一口氣，坐在草坪上道：“昨天晚上回去後，我媽就我肝有問題不能喝酒的事情訓斥我跟我姐，訓斥了三個小時，我躺在床上根本就沒有睡著。”
沙千鳥搓了搓手，坐在蕭亦楓旁邊，小聲道：“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身體不適合喝酒，還以為你是不喜歡。”
看著眼前這個女孩子低頭認錯的可愛模樣，蕭亦楓忍不住笑了：“行了，沒事，就一次，我身體扛得住。”
沙千鳥笑笑，沒有出聲，麵色還是很凝重。
蕭亦楓看得出沙千鳥有心事，微笑在臉上漸漸凝滯。他輕聲喊道：“千鳥？”
“嗯？”沙千鳥抬著腦袋看著她。
蕭亦楓語重心長地說：“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怎麼不一樣了？”沙千鳥問。
蕭亦楓的身子往後一仰，雙手撐在草坪上，暖暖的陽光讓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想到以前的你，對我死纏爛打地，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那我現在達到目的了嗎？”沙千鳥扭頭看著蕭亦楓，微笑。
蕭亦楓閉眼，像是享受，也像是回憶：“可能吧。”
有風拂過，穿透幹枯的樹枝，發出奇怪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蕭亦楓從衣服的兜裏掏出了那個紅色的小禮盒，將“青空之鳥”項鏈取了出來。他遲疑了一會兒，將首飾盒收了起來，轉頭對沙千鳥說：“你閉眼，我送你一樣東西。”
“好啊。”陽光照在沙千鳥臉上，懶洋洋的，她微微仰頭，閉眼。
蕭亦楓將項鏈從沙千鳥的脖子上繞過去，仔細認真地扣上，輕聲道：“好了。”
沙千鳥睜開眼，低頭一看，立即驚呼起來：“哇，好漂亮。”她抓起胸前的那小顆飛鳥型的坦桑石，細細地觀賞，然後舉過頭頂，袒露在陽光底下：“青空之鳥……”
“你還像你心中想象的一般，飛得那麼高，那麼快樂嗎？”蕭亦楓仰望碧空，若有所指。
沙千鳥笑笑：“誰沒有個被風吹雨打的時候呢，大概我現在正在找一棵可以停留的樹吧？雨過了，太陽出來了，再飛走。”
她想象的青空之鳥，以昂首的姿態一直飛翔在高空，就算風吹雨打也要堅持著。
但是沙千鳥覺得，自己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堅強。
在沒有遇到煩心事與困難的時候，我們總覺得，自己麵對什麼事情都會迎刃而解，可是當真麵臨這些事情的時候，卻為自己的踟躕找著各種好聽的借口。
可能人都是這樣，躲在幻想裏比誰都偉大。
蕭亦楓沒有再去挑破沙千鳥的心事，他打了個嗬欠，兩個眼皮開始打起了架。
“要睡一會兒嗎？”沙千鳥關切地詢問。
蕭亦楓愣了一下，然後微微點頭。
沙千鳥坐好，將雙腿微曲，蕭亦楓躺在沙千鳥的懷裏，在暖陽的沐浴下漸漸睡去。沙千鳥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蕭亦楓的肩膀，嘴裏哼著一支不知名兒的歌。
不遠處，朱山和舒潼坐在一起，舒潼看著蕭亦楓和沙千鳥，氣得將地上的草全部拔了個幹淨。
“行了你，看見了啊，看見了啊，人家那叫男才女貌。”朱山笑話著舒潼。
舒潼不服氣道：“還要說我呢，你自己呢？你自己不也是心裏不舒服嗎？你還想吃沙千鳥這塊肥肉，你配得上人家嗎？”
“去去去，小姑娘懂啥？”朱山戳著舒潼的額頭。
舒潼氣惱地打掉朱山的手，嘟嘴道：“反正小楓哥喜歡就好了，沙千鳥要是敢欺負小楓哥，我一定饒不了她。”
看見舒潼賭氣的小女生模樣，朱山禁不住笑了。
要是誰都像舒潼這麼單純就好了，可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這麼久還能保持這麼一顆純真的心。
沙千鳥，蕭亦楓真的是你想要的那個人嗎？
朱山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低頭看著舒潼：“小丫頭，要去遊樂園嗎？哥帶你去。”
一聽到遊樂園三個字，舒潼立馬爬了起來，兩眼放光：“還要棉花糖和氣球！”
“是是是。”朱山笑道，附和著舒潼的小貪心，然後，眼角的餘光從沙千鳥和蕭亦楓身上收了回來。
04
沙千鳥對那天晚上醉酒的事情，記得清清楚楚的。她一整周都魂不守舍地，終於在周末的時候，鼓起了勇氣，打算去找薛壤，給他道個歉。
在門口站了十分鍾，糾結的沙千鳥才敢去敲門。
開門的是慕九華，她還係著圍裙。
“你來了。”慕九華似乎早知道沙千鳥要來一樣，“他在樓上天台。”
“謝謝。”沙千鳥客氣地跟慕九華鞠了個躬，然後轉身從樓梯爬上了天台。
薛壤家住在最高層，樓上天台也是他們家的，上麵有慕九華種的一些蔬菜、薛壤種的一些花。
薛壤還穿著家居拖鞋，脖子上圍著冬天從來不會解下的格子圍巾。
“種花啊。”沙千鳥主動打著招呼。
薛壤身子一怔，沒有回頭，繼續給麵前的植物鬆土：“天冷了，給它保保暖，來年會開出好看的花兒。”
“你種的是什麼？”沙千鳥指著薛壤麵前不知名的植物。
薛壤將鐵鏟放下，洗了個手，給沙千鳥倒了杯水：“鶴望蘭，又名天堂鳥。”說著，微微抬眼，看著沙千鳥。
這時，慕九華從樓下上了來，手裏端著兩盤糕點：“剛做的，你們倆嚐嚐，味道不好我再去做。”
沙千鳥隨手撚了一塊，塞進嘴裏，皺眉，問：“這是什麼？”
“蓮藕糕。”
“有點苦。”沙千鳥實話實說。
慕九華趕緊也嚐了口，嫌棄般地吐了出來：“這個你們別吃了，吃杏仁酥吧，我再去看看。”說著，慕九華把蓮藕糕端走了。
沙千鳥看著從來不較勁的慕九華那麼在意自己的糕點手藝，笑道：“她對這些事情還滿上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