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那叫忠於愛好,熱愛生活。”薛壤吃著杏仁酥說。
“你們兩個最近怎麼樣了?”沙千鳥坐在薛壤對麵,八卦地問。
薛壤停止了吃杏仁酥,臉冷成了冰塊。
沙千鳥小心地伸出手,碰著薛壤的胳膊肘,說:“別每次你都這種表情啊。”
“那你想要我哪種表情?”薛壤抬起頭,目光冷冷的,聲音冷冷的。
沙千鳥有些不悅:“你幹嗎這種態度啊?我又沒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我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氣來跟你道歉的,你就不能對我態度柔和一點嗎?”
“你有來道歉的態度嗎?你從來這裏十多分鍾隻字未提道歉的事情,一上來就八卦我和小慕,你有意思嗎?”
薛壤嗆得沙千鳥說不出話來。沙千鳥愣愣地看著薛壤,眼角的肌肉不停地跳動。
“你要是不喜歡我八卦你們,你早跟我說啊,我就不八卦了,我吃多了撐的啊?”沙千鳥見薛壤的語氣十分不善,不覺點燃了心中的怒火。
薛壤緊緊盯著她,眼睛裏麵布滿了血絲:“我哪次不是讓你別開我和小慕的玩笑,你哪次聽進去了?沙千鳥,不要拿你的自以為是強加在別人的身上,你這樣有多過分你知不知道?”薛壤說著說著,站了起來,俯視著沙千鳥,像一隻暴怒的獅子。
沙千鳥握緊了拳頭,眼眶裏濕濕的,卻仍舊倔強著站起來,吼道:“是!我自以為是,我拿你們開玩笑,我過分!我這樣做還不都是為了你?行,以後你的事情我不管,我再也不要管了!”
說著,沙千鳥轉身,身後的凳子“哐當——”摔在地上。打開門的時候,莽撞的沙千鳥不小心撞到了來送糕點的慕九華,她手裏的盤子和糕點全部摔到地上。
“沙千鳥,你給我回來道歉!”薛壤追過去,一把拽住沙千鳥的胳膊,扯到了慕九華旁邊。
“沒事的,薛壤。”看見這一幕,慕九華顯然有些被嚇到。
“聽見沒有?人家說沒事。”沙千鳥橫著臉看著薛壤。
誰料薛壤仍舊不肯放手,冷視著她:“她說不用就不用了?沙千鳥,你撞了人,打翻了別人的勞動成果,你不應該道歉?”
“我撞的又不是你!”沙千鳥嘴硬道。
“你也不是給我道歉,是給她。”薛壤捉住沙千鳥的肩膀推到慕九華身邊。
慕九華歎了口氣,皺眉道:“真的沒有關係,薛壤,千鳥,你們倆都先別吵好嗎?”
“聽見了嗎?”沙千鳥白了薛壤一眼,“人家說沒關係。”
“從小你都是這樣。”薛壤沒有放手,可笑地說道,“多少次你招惹了別人不給人道歉的,留著讓我和小慕去給你擦屁股。你媽媽曾經讓我不要太過依你寵你,我沒信,現在看來我確實做錯了。我以為你外表驕傲囂張,內心一定很柔軟,你就是嘴硬心軟而已,可是現在看來,果然十幾年了,還是我不夠了解你。沙千鳥,你覺得你有一個二十歲女孩子該有的樣子嗎?”
薛壤的每一句話甚至每一個標點符號,都像一把利刃,深深地紮在了沙千鳥的心裏。
這麼多年來,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裏,竟是這樣一個人。
“嗬……”沙千鳥輕笑了一聲,喃喃道,“薛壤,我囂張的可不止這一點呢。”
說著,沙千鳥掙開薛壤,平靜地走回天台,淚水漣漣的她舉起茶具和凳子就往地上砸,一邊砸一邊說:“我被你給寵壞了!我囂張跋扈不懂得道歉!我沙千鳥就是一個不要臉的人,你現在才看出來嗎?”
砸完後她回頭,看著薛壤,薛壤在她的眼中變成了一團水霧,她的心裏隱隱發麻,痛到不能自已。
“對不起,薛壤,我現在跟你道歉,你接受嗎?”沙千鳥可笑地看著站在對麵臉上青筋迭起的薛壤,然後扭身將鶴望蘭從土裏連根拔起扔到薛壤麵前,“抱歉,我不尊重你的勞動成果,對不起!”
慕九華心中一驚,那可是薛壤精心照顧了多年的最鍾愛的花啊!
鶴望蘭又名天堂鳥,那是他專門為沙千鳥種下的花。
薛壤的臉色驟變,他的手指在掌心裏掐出了血跡。
“滾。”許久之後,薛壤兩眼空洞無神,從牙縫裏冒出了一個字。
一陣刺骨的涼意從沙千鳥的心中傳遍全身,她輕聲道:“好。”
言簡意賅,心不由己,卻是一種默然的決裂與心痛。
沙千鳥飛跑下樓,然後一進電梯,哭著蹲下去抱住了自己。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
可是當薛壤那般說自己、對自己的時候,自己心裏明明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啊。他變得讓沙千鳥不知該如何是好,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原來習慣,真的會擊退一個堅強多年的人,讓她防不勝防。
天台上,慕九華小心地拾起還未開花的鶴望蘭。薛壤坐在一邊,疲憊地說:“算了吧,別管了……”
別管了,一切隨她去吧。
就這樣,不痛不癢,就好了。
05
從薛壤家回去的沙千鳥,直接回了出租房,她怕回家被媽媽看見又要盤問好久了。
窩在沙發上睡到天昏地暗的時候,蕭亦楓打來了電話。
聽見沙千鳥的聲音,蕭亦楓就猜到了她的不對勁,趕忙從家裏開車過來了。
蕭亦楓趕到出租房的時候,沙千鳥趴在沙發上,客廳裏亂成了一團糟。蕭亦楓歎了一口氣,收拾起亂糟糟的客廳。
沙千鳥扭過頭,看著蕭亦楓忙碌的身影,忽然間如遭雷擊般坐起來,然後趕緊跳下沙發幫蕭亦楓一起收拾起東西來。
蕭亦楓看著沙千鳥奇怪的舉動,問:“怎麼了?你好好休息著就好了。”
“我沒病。”沙千鳥還在賭氣,賭薛壤的氣。
一隻大手忽然覆蓋住沙千鳥的額頭,被沙千鳥一把打掉:“我說了我沒病啊,一起收拾吧。”
沙千鳥的反常讓蕭亦楓有點不明就裏,但也隻能依著她。
一切收拾完畢後,蕭亦楓陪著沙千鳥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
“蕭亦楓,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沙千鳥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問蕭亦楓。
“有很多缺點,也有很多優點。”蕭亦楓雙手環胸,淡淡回答。
沙千鳥朝自己的嘴裏扔著薯片,說:“我什麼都會,哪點兒都不差。”
“差的是脾氣。”蕭亦楓脫口而出。
沙千鳥扭頭想質疑,卻又覺得他說的很對,沒什麼可質疑的。
“那我在你心裏是個什麼樣的人?”沙千鳥問。
蕭亦楓斂眸,細細思考,道:“差勁。”
“蕭亦楓!”沙千鳥把薯片一扔,壓在蕭亦楓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委屈得哭腔都出來了,“你也要氣我!”
“別鬧。”蕭亦楓捉住沙千鳥的手腕,蹙眉道,“你先聽我說完嘛。”
沙千鳥趴在蕭亦楓身上,一臉委屈。
姿勢有點曖昧,蕭亦楓咽了咽口水,喉結一起一落。
沙千鳥忽然開口問:“蕭亦楓,我這個人很不招人喜歡對不對?因為你第一次見我就非常討厭我。”
“你是酒,第一次品的時候都很辣,要越品才越有滋味。”蕭亦楓安慰著沙千鳥,說的也是真心話。
“那你願意喝我這種很烈的酒嗎?”沙千鳥離蕭亦楓又近了一些。
鼻尖相碰間,蕭亦楓輕輕挪了挪身體,他還聞得到沙千鳥剛才吃過的薯片是什麼味道。
沙千鳥閉眼,朝蕭亦楓吻過去。
蕭亦楓沒有拒絕。
沙千鳥吻得深情,蕭亦楓小心翼翼地回應著沙千鳥。
軟軟的,嗯,還有薯片裏的青檸味。
沙千鳥的手開始不安分地伸進蕭亦楓的裏衣,想要褪去他的衣服。
蕭亦楓連忙捧起沙千鳥的臉,柔聲道:“現在不可以。”
“你不也喜歡我嗎?”沙千鳥試探性地問。
“是喜歡才說不可以的。”蕭亦楓扶起沙千鳥,說,“你現在心裏想的不是我,如果真有一天能喝到你這種烈性的酒,我希望是你自願的,毫無怨言,打算把一生都交到我手裏的時候。”
“我不相信。”沙千鳥一吸鼻子,哭了起來,“我爸爸還不是拋棄我媽媽了,連……”連薛壤都那樣對我了。
“我給你時間。”蕭亦楓輕輕地握著沙千鳥的手,道,“給你時間讓你相信我,而不是這樣賭氣般地做決定。”
那樣的決定,不是真心的,他不要。
沙千鳥心裏亂糟糟地,她趴在沙發上,躲在蕭亦楓的背後,摟著他的腰,說:“你別看我。”
別看我,眼淚滴在沙發上,很快就會蒸發的。
蕭亦楓撫摸著摟他腰的那隻胳膊,嘴裏哼起了那天湖邊沙千鳥給她哼的歌曲。
我們縱然從一開始看似乎不是對的,但用心經營的話,一定會變成對的,是不是?
蕭亦楓那樣陪了沙千鳥一整夜,第二天,又細心給她準備好早餐,一起去了學校。
音樂學和音樂表演一起聽大課的時候,沙千鳥沒有在人群裏找到薛壤。下課後,沙千鳥徑直跑去找了慕九華。
一站到慕九華麵前的時候,沙千鳥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沒來上課,在家裏。”慕九華知道沙千鳥的心思。
“我沒有問他。”沙千鳥逃避著,“我找你呢,對,找你,跟你道歉,昨天撞到你了。”
“千鳥,你怎麼發脾氣都可以,但是你不該把薛壤種的花拔掉。”慕九華沒有理會沙千鳥的掩耳盜鈴。
沙千鳥攤手一笑,道:“他昨天說了什麼你不是沒聽見。”
“說的事實而已。”慕九華仰著頭,目光陌生。
沙千鳥臉上的笑瞬間僵住,拂不開麵子:“你說什麼?”
慕九華抱著懷裏的書,長歎了一口氣,走過沙千鳥身邊,背對著她:“千鳥,我從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你脾氣本來就是頭牛,又把自己偽裝得像老虎,但覺得你本性是善良的。我看得沒錯,你確實是這個樣子,以前你年齡小,又因為家庭的原因,你所有的行為我們都能理解,所以我和薛壤才會心甘情願縱容你,維護你,可是千鳥你知道嗎?人都是會變的,可我希望是變好,不是變壞,因為你,薛壤變得沉默起來,做什麼事情都一個人,不想和別人接觸,而你,嗬,年齡長了,脾氣倒是沒變啊,還那麼任性。”
“你想說什麼?”沙千鳥側臉看她,神色冷清。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慕九華輕嗤一聲,頻頻歎氣。
末了,她又仰起頭,道:“沙千鳥,你知道我喜歡薛壤,對不對?”
沙千鳥忍著心裏的翻騰,麵色平靜道:“現在才確定。”
“那顆鶴望蘭薛壤養了好幾年,是你當年說要做‘青空之鳥’的時候,薛壤在一個花店看到的,發現那顆鶴望蘭尤其像一隻展翅的飛鳥,和你很像,就帶了回來。沒想到,反而被你親自給拔了。”慕九華話說得雲淡風輕,卻滿含譏諷。
沙千鳥根本消化不了慕九華說的這些話。
慕九華走近了一步,戲謔而笑:“你知道,你的成長裏,沒有我跟薛壤,你根本什麼都算不上,隻能一個人在白天披著孔雀的外衣裝高貴,夜晚像個螞蟻一樣四處求生。不然,你哪裏有資本好好地活到現在,嫉妒你和討厭你的人都能圍著渤海口繞一圈了。”
“閉嘴。”沙千鳥低喝道,轉而冷笑,“不過你這番話倒是讓我很驚訝,看起來,你很討厭我?”
“我談不上討厭你,隻是看不慣你。”慕九華湊近沙千鳥的耳朵,一字一句道,“愚蠢的女人,不知道誰對你最好,還要反複去傷害別人,你啊,等著未來迷茫孤獨終老吧。”
說罷,她伸出手搭在脖子上,揉了揉脖子,轉身離去。
沙千鳥站在原地,在人潮裏忽然變得普通起來。
難道真的是自己做錯了?
不,沒有錯。
沙千鳥選擇了與慕九華背道的方向,大步流星地離去。
教學樓簷下的天空變得灰暗起來。
石階之下,有一隻被凍壞了的灰喜鵲。沙千鳥俯身下去,將它放在了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