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東京的下雪天(1 / 3)

01

12月10日,家裏。

沙千鳥蹲坐在沙發上,手裏的遙控器把電視調了好幾個台,都沒有好看的節目。

心裏莫名其妙煩躁起來,沙千鳥直接將電視關了。

年少時候同學們背對著她的竊竊私語、故意刁難她的諸多事情全部浮現在眼前。不僅如此,還有自己對薛壤盛氣淩人時候的樣子。

“這些事情,真的是我做的嗎?”沙千鳥自言自語,然後伸出手將自己的頭發抓得一團亂。

剛剛開門回來的沙羽看見這一幕,疑惑道:“你幹嗎呢,千鳥?”

“抓虱子。”沙千鳥一頭栽進沙發,語氣已經出賣了她的心情。

沙羽坐到沙千鳥旁邊,又朝她那邊挪了挪,輕聲道:“千鳥,媽媽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沙千鳥沒有說話。

沙羽俯身下去剛想再說一遍,卻隱約聽見了沙千鳥的啜泣聲。

沙羽的神色立即緊張起來,她扶起沙千鳥:“怎麼了,孩子?”

“別看我。”沙千鳥捂著自己的臉別過身子。

沙羽知道女兒要麵子好強,幹脆就沒有碰她。

沙千鳥抽泣夠了,問:“媽,為什麼你就能交到很要好的朋友呢?”

“媽媽年輕的時候可沒有你這麼難纏。”沙羽輕笑。

“連你也嫌棄我。”沙千鳥瞪著沙羽,表示不滿。

沙羽看著沙千鳥那副模樣,笑著搖了搖頭。

沙千鳥歎了一口氣,鑽進沙羽的懷裏,呢喃道:“要是永遠長不大那就好了,長不大的話,就沒有那麼多煩心事了。你們大人真奇怪,一個腦子而已,怎麼要裝那麼多事情呢?”

“因為經曆得夠多啊。”沙羽輕輕拍著沙千鳥的背。

“媽,人都會變的,是嗎?”

沙羽細細咀嚼著沙千鳥的提問,然後回答:“都會變,性格、外貌、人生觀、口味、愛好,這些都會變。你看你現在這副模樣,兩年後你一定覺得矯情,但是變化並不是什麼壞事,沒有變化談何成長呢?是不是?”

“可是有的人變得我都不理解他了。”沙千鳥抬起頭看著媽媽。

沙羽笑笑,說:“媽媽有個一起長大的好朋友,以前一直覺得此生唯一的閨密就是她,但是考大學時,她複讀了一年,我們從此分開,即使有時候還在聯係,但是關係遠不如以前那麼親密了。因為我們在不同的環境,接受不同的教育,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因此,心理上各個方麵都會發生變化。”

“你覺得好嗎?”沙千鳥又問。

“沒什麼不好的,每個人的生活都不一樣嘛。順其自然,安於當下,不盲目地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別人身上,學會體諒和你接觸的人,就可以了。”沙羽抱著女兒的腦袋,親吻了下她的頭發,說,“我們要學會感恩一點,慶幸自己在這一生不同的階段,都有人陪在身邊,無論這些人是誰。”

沙千鳥抽出雙臂,緊緊擁著媽媽,然後,腦海裏不停地消化她說的那些話。

過了一會兒,沙千鳥抬頭問:“對了,媽媽,你剛才說要跟我商量什麼事情?”

“啊……沒、沒什麼。”沙羽滿臉堆笑,“我買了菜,先去給你做好吃的。”說著,她連忙起身,提著蔬菜進了廚房。

沙千鳥將目光收回來,然後端正地坐在沙發上。

順其自然,安於當下。

她一直默默念著這八個字,然後咧嘴笑了起來,沒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也總會走,就這樣吧,珍惜現在還擁有的,不求太多了。

過了幾天,沙千鳥去花店買了一株鶴望蘭,送到了薛壤的門口。她將鶴望蘭放下,敲了敲門,然後一溜煙地跑了。

聽到敲門聲的薛壤出來開門,看到了那株靜靜躺在地上的鶴望蘭,眉心一暖,淺淺微笑。

晚上,沙千鳥收到薛壤的短信:

——謝謝。

沙千鳥沒有回,她知道薛壤沒有再責怪她了。

沙千鳥和薛壤沒有再互相打擾,但是彼此之間都過得很安靜與愜意。

12月19日,蕭亦楓約沙千鳥去他家。

偌大的別墅裏,隻有蕭亦楓和蕭亦晴兩個人。

蕭亦楓把沙千鳥拉到自己房間,神神秘秘地拿出了兩張票放在沙千鳥眼前。

“北京……東京,機、機票?”沙千鳥疑惑地看著蕭亦楓。

蕭亦楓坐到床邊,道:“結巴什麼?就是機票。”

“我沒懂。”沙千鳥跟著蕭亦楓坐過去。

“我明天晚上陪我姐姐去日本參加演出,你到時候跟我一起去。”蕭亦楓說。

沙千鳥不解:“我?”

蕭亦楓看著沙千鳥,狹長的雙眼微微眯起:“後天是12月21號,某人之前說的話不會忘記了吧?”

沙千鳥倒吸了口氣,賊笑道:“世界末日啊?哈哈。”

“有什麼好高興的。”蕭亦楓潑了沙千鳥一盆冷水,道,“你明天上午把行李收拾好,我去你家接你,去機場,要轉機的。”

“嘖嘖,還是第一次出國呢,想想就好激動。”沙千鳥作幻想狀,然後又想到了什麼,問道,“去東京,你會日語嗎?”

蕭亦楓點點頭。

“可我不會。”沙千鳥認真地承認。

“所以你今晚住我這裏,我教你日常用語跟求救用語,你拿本子記好。”

“求救用語國際通用SOS,不要你教啦,不過……”沙千鳥臉色一變,“住你這裏?”

蕭亦楓站起來,往門邊走去:“我們家有客房,你不要想太多。”

“我才沒有想太多,是你心術不正吧?為什麼白天不教我?”沙千鳥氣呼呼地追上去。

“我心術不正?好啊,那我今晚就心術不正一下吧。”

“你敢!”

樓下客廳裏翻著雜誌的蕭亦晴搖了搖頭,感歎道:“這是在狂虐單身狗啊。”

當晚,沙千鳥把蕭亦楓教的所有日常用語都用羅馬音翻譯出來摘抄在本子上,一直到淩晨兩點,她才困意濃濃地睡去。

蕭亦楓把她抱上床,掖好被子,親吻了她的額頭。

“晚安。”蕭亦楓伸手,關了暖黃色的燈。

02

20號晚上,沙千鳥跟著蕭家姐弟,一起乘上了去往日本東京的飛機。

蕭亦晴的演出是在21號晚上,但是白天的時候,她會去跟日方公司吃飯。

“我真的不要去了,我不會講日語,又不是工作人員和表演者,會很尷尬的。”沙千鳥多次拒絕了蕭亦楓要一起吃飯的提議。

“可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蕭亦楓說。

沙千鳥安慰著蕭亦楓,道:“哎呀,你去吃飯,就兩三個小時的事情,我就待在酒店就好了,等你回來,好不好?”

“小楓,要遲到了。”另一間房的蕭亦晴過來喊道,“千鳥在這裏等我們兩個小時是沒有關係的,我們先走吧。”

“可是。”蕭亦楓還是不放心。

“哎呀,去吧去吧,我保證不亂跑,你還可以給我打電話呢。”沙千鳥推著蕭亦楓。

蕭亦楓最後隻能妥協:“好吧,你不準亂跑啊。”

“不亂跑。”沙千鳥立誓。

“那好。”蕭亦楓披上外套,跟著蕭亦晴一起出門,“我們走吧。”

蕭亦楓走之前,眉頭還緊緊擰在一起。

沙千鳥笑道:“真是多慮,我都這麼大個人了。”

可是,話雖然這麼說,一個人待在酒店裏還是挺無聊的。

半個小時後,沙千鳥被外麵的喧鬧聲所吸引。

酒店不遠處有家料理店開業,煙花綻放,沙千鳥摸摸自己已經餓了的肚子,做了三分鍾的思想鬥爭。

反正也不遠,自己記得路回來,先出去吃飯吧。

料理店剛開業,準備了很多酬賓活動,所以門口人山人海,沙千鳥擠在人群裏,倒也不顯眼,反正中日韓的人民都長得一樣。

這時,一個流浪漢走到沙千鳥麵前,舉著手裏的碗給沙千鳥,張口說著一些沙千鳥聽不懂的話。

沙千鳥下意識地拒絕:“對不起,我……呃,sorry。”不知道該說什麼話的她連忙翻出包包裏準備的筆記本。

排在後麵的一位大叔給流浪漢的碗裏扔了一塊硬幣,沙千鳥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掏出錢夾給了流浪漢一些日元。

流浪漢走後,又有一個跛腳男人插了沙千鳥的隊,沙千鳥又不知怎麼出言教訓他,隻好用中文把對方罵了一通。

好不容易排到沙千鳥,沙千鳥點了一份壽司,正準備付錢時,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包包裏的東西全部不見了,一個筆記本和一個錢夾,身份證證件也在裏麵!

“小偷……”沙千鳥恍然大悟。

店家友好地提醒沙千鳥付款,沙千鳥急不可耐地用英語與對方交流:“Help me,I met a thief!Thief!”

店家服務生一頭霧水,聽不懂沙千鳥講的是什麼。

沙千鳥情急之下把被劃開的包包遞給服務生看,請求道:“Please!”

店家似乎明白了什麼,用手機幫沙千鳥報了警。沙千鳥一顆心才漸漸緩下來,卻又在目光四處亂轉的時候,看見了之前插隊的跛腳男人在一個轉角處東張西望,而且走起路來竟然沒有再跛腳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更遠地方的那個流浪漢朝跛腳男人打了個招呼,那個跛腳男人就跑了過去。

什麼都明白了,什麼跛腳,什麼流浪漢?騙子!小偷!

全世界各地的小偷慣用招數都一樣,瞞天過海,調虎離山!

沙千鳥沒有出聲。她將挎包往背後一撈,然後追了上去。那個流浪漢先發現了沙千鳥,撒腿就跑;跛腳男人也發現了,跑了一條和流浪漢不一樣的路。

沙千鳥沒有遲疑,開始追跛腳男人。

可是結果,追了好幾條街,不僅沒追上跛腳男人,還把手機摔壞了。沙千鳥看著屏幕開裂的黑屏手機,氣惱不已。

四周一片陌生,人臉陌生,建築陌生,街道陌生,語言也陌生。

沙千鳥拿著摔壞的手機向路人求救想打個電話,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幫她。誰都聽不懂她在講什麼。

罷了,沙千鳥心想,還是按原路返回酒店吧。

半個小時後,沙千鳥快要崩潰了,因為她迷路了,在東京都區不停地繞圈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沙千鳥的肚子餓得咕咕叫。而且,天氣特別不好,整個東京城都開始昏暗起來了,難道瑪雅預言是真的?

不過,沙千鳥可不想管瑪雅預言了,反正她是覺得她的世界末日就要來到了。

“啊——救命啊!”沙千鳥幹脆仰天痛號起來,反正沒人認識她,不丟麵子,別人也聽不懂,無所謂,說不定瞎貓碰上死耗子,能夠遇到一個中國人呢?

“老天不會救你的命的。”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冷冷的,又頗為無奈。

沙千鳥正在用自己的包包練習高空拋物,忽而聽到這個聲音,立即愣在了原地。包包從空中掉下來,砸在了地上。

她緩緩回頭,落入眼簾的是薛壤挺拔的身軀。

他穿著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人潮裏,就像一個救世主一樣。

沙千鳥好想衝上去,撲進他的懷裏,然後捏捏他的臉看會不會痛,她是不是在做夢。

但是薛壤嚴峻的臉像是在責怪她一樣,你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還要亂跑!

“先送你回去。”薛壤轉過身,不等沙千鳥回答,就往前麵走去。沙千鳥趕忙追上薛壤,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他,好半天想開口問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說。

“來旅遊,無意間看見你了。”薛壤知道沙千鳥為什麼感到疑惑。